“是的,我相信你是能看到这一点!你说我们在这战争中无法取胜,能论证一下吗?”戴维带着挑战的口气说,他准备驳倒沃恩,他预料对方只会说出昨天晚上小将军们说过的那些东西。

  “对战术问题我没有兴趣,甚至对战略也没有兴趣。”沃恩淡淡地说。

  戴维以为这是投降的表示,就以胜利的口气说:“那我告诉你,我们将胜利!”

  像往常那样,沃恩没有回答戴维,而是突然把话题转向了令人莫名其妙方向。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对折了一下,说:“这是一次,”又对折一下,“这是两次,”再对折一下,“这是三次。现在,你敢接受这场战争之外的另一个挑战吗?”

  “当然可以,说吧。”

  “你敢把一张薄纸对折三十五次吗。”沃恩把那张纸扔到桌上。

  “我不明白。”

  “回答我,敢还是不敢。”

  戴维伸手去拿那张纸,沃恩按住了他的手,戴维感到沃恩的手冰凉而潮湿,真像一条蛇爬上手背。

  “你是以一个最高决策者的身份说话的,你的每个决定都是在创造历史,现在再想想,你真的答应这么做?”

  戴维迷惑不解地看着沃恩。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在做出决定之前,难道不想预测一下这件事的后果吗?”

  “后果?把一张薄纸对折三十五次的后果?可笑。”

  “比如说,那张纸会被叠到多厚?”

  “有《圣经》那么厚吧,我想。”

  沃恩摇摇头。

  “有桌面到地面这么厚?”

  沃恩还是摇头。

  “有从地面到天花板这么厚?”

  沃恩摇头。

  “你总不至于说,有白宫这么厚吧?”

  “这张纸单张的厚度约为零点一毫米,按此计算,你对折三十五次之后,纸的厚度为六百八十七万一千九百五十米,也就是六千八百七十二公里,相当于地球半径。”

  “什么?!只折三十五次……你在开玩笑!”戴维叫到,但小总统绝非笨孩子,他很快想起了学校学过的几何级数,又想到了那个国王和象棋的印度传说,知道沃恩说的没有错。

  “我是想说,千万不要对自己的判断力过分乐观,对简单的数学现象是如此,对复杂而神秘的历史进程更是如此。”

  戴维垂头丧气地认输了,他说:“我承认我的头脑比你的简单得多,大家的头脑要都像你那样,世界该多么可怕。但是,我们无法肯定战争会胜利,也同样无法知道它一定失败,为什么不试试呢?”

  “五千多年来,人类在地球的不同位置创造了数量众多的文明,其中有些十分强大,十分辉煌。但现在,那些文明绝大多数都消失了,有的是被外力消灭,有的是自己衰落了。现在的埃及人同五千年前的尼罗河文明没有什么关系,现在的希腊人也同爱琴海文明关系不大,要想领略那些伟大的文明,你只有去攀登沙漠中没有生命的金字塔,去抚摸雅典神庙冰冷的大石柱,创造这些东西的文明都是遥远的过去,遥远得让我们觉得那是些从未存在过的神话。但只有一个伟大的文明,越过五千年的岁月,一直到延续到今天,这就是你要进攻的那个文明。在那块土地上,你不需要去寻找古迹,五千年前的文明就活在你周围,呼吸着,流动着热的血液。我真奇怪,在你打算征服那块土地之前,竟丝毫没有想到了解一下那个文明在五千年中没有被毁灭的原因,就像刚才叠纸之前丝毫不去想它能叠到多厚一样。”

  小总统不作声地沉思着。“知道大象是什么样子吗?”沃恩又出其不意冒出一句,“如果用你在这场战争中看那个国家的眼光,你看到的大象绝不是现在记忆中的样子。不要认为我要给你讲盲人摸象的故事,你比那还糟。你就像医院里的CT扫描那样,从一个断层上去看它,如果这个断层在它的腰上,你眼中的大像就是一片薄薄的大肉片,这还算幸运,如果断层取在它鼻子上呢?那大象就是一片比馅饼还小的肉圈了,你丝毫不会想到这肉圈后面还有那样一个巨大而强壮的身体。如果不看历史只看现实,你只能看到现实的断层,根本看不到它的全部。普通人都是这么看的,但如果你也这么看,那迟早要死在这上面。”

  好像波托马克河带给他的寒意未尽似的,戴维打了一个寒战,“那你能解释那个文明活五千年的原因吗?”

  “它有一种内聚力,使文明度过了五千年中那数不清的灾难,由于这种内聚力,灾难能损伤文明,但不能消灭文明。对于我们的文明,这种内聚力是一种很难理解的东西。”

  “力与他同在。”沉思中的戴维脱口说了一句《星球大战》中的话,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影片中那个叫约达的蓝色皮肤的老骑士,在一个充满泥沼的星球上,向年轻的卢克传授神力的情景;与以上场景叠现的,是那接到战争警报后立刻摆脱混乱的国家,那在海边飞快出现并集结的百万孩子军队……“是的,力与他们同在。”沃恩也喃喃地说。

  “超新星是五千年来最大的灾难,它不能打散这种力吗?”

  “能的,而且只差一点就打散了。超新星爆发之前,中国的大人们也不清楚自己有那种力,也就没有在孩子们身上培植那种力。超新星使他们身上的力休克了,爸爸妈妈生前的溺爱暂时战胜了那种力,他们陷入了混乱。但由于他们是有着五千年古老血统的孩子,力在他们中间仍然存在,只是休克了,而你用战争唤醒了它。”

  “是,是的,我唤醒了它,我和日本孩子唤醒了它!”戴维抱着头坐到地上,大哭起来,“呜呜,天啊,我们本来只需等待就是了,而且用不着等很长时间,他们就会自己崩溃,自己毁灭!可现在,我们要等很长时间了!是我们救了他们!呜呜呜呜……”

  “你明白了,总统。”沃恩说。

  小总统爬过去,抓住沃恩的衣角,“告诉我,以后该怎么办?!”

  “停止战争。”

  “是的是的,下一步呢?”

  “使被你所打断的过程继续下去,使那块土地上三亿孩子中间的力再次沉睡,直至他们毁灭。但像你说的,这需要长得多的时间。”

  “可具体该怎么办呢?”

  沃恩说了一句戴维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的话:“我不知道。”

  小总统大吃一惊,接着哭得更伤心了。“不,不!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呜呜,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们要征服世界,现在征服不了以后就更不行了,呜呜呜呜……”

  “是你自己把已到眼前的机会丢掉的,总统。”

  戴维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从办公桌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支像大鼻子形状的斯诺克短管左轮手枪,他用枪指着沃恩,边哭边说:“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的,快告诉我,怎么办?!快,不然,呜呜,在你脑袋上开天窗!我早就讨厌你那脑袋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