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会儿我们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好奇怪啊,现在我反倒觉得那以前都像做梦,爸爸妈妈爸爸爷爷奶奶,所有的大人,还有他们的那个世界,都是在梦里呢!”

  “我也是。你说,我们也成天睡觉,会不会回到那个梦里?”

  小梦仰头看着夜空中那一团团发着蓝光的云。“不会,没有人能找回自己做过的梦。我看过一本童话,书里说有个小男孩,就你这么大的,在一个很远很远的世界的一片大雪地上走着,遇到了一个瞎了双眼的老人。老人把小男孩儿带到一个黑洞洞的很深很深的矿井下,矿井中埋着无数的透明的云母片,每一片都是四四方方的,薄薄的,每一片上面都画着一幅神秘的、谁也看不懂的画。在那个深深的矿井中这种云母片多极了,一层层的,永远挖不完。你猜那是什么?那都是人们做过的梦,一个云母片就是一个梦,千百年来人们做过的所有的梦都沉积到那么深的地下,就像沙子沉到河底一样。只有勇敢地下到那个深深的,黑洞洞的矿井中,你才能找回自己的梦。”

  小梦的故事使华华兴奋起来。“真有意思!我要是见到那个矿井,首先要找回那么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我乘一艘鸡蛋形的宇宙飞船落到火星上,在红色的沙漠中见到许多小绿人。其它的梦我都忘了,就是看到那些云母片也不知哪些是我的。你记得多少梦呢?”

  “我也大部分都忘了,只记得一个:一场很大很大的雨下过以后,天边出来一道很大很高的彩虹,我就向那彩虹跑过去,然后就顺着它爬上去了!我爬到了那座五彩大桥的最顶儿上,看到了世界的每个地方,看到星星就在身边飘来飘去,我抓住一个,星星冰凉冰凉的,还叮叮咚咚地响着音乐呢!我真想跟那个瞎老人到那个梦幻矿井中,找回那片画着彩虹的云母。”

  “做这个梦是因为你没学好物理,不过也难怪,咱们还没学到那儿呢,你知道彩……”

  “我知道彩虹是光的折射!我给讲你一个故事,嗯,不是故事,是真的,是我的事儿。也记不清那时我是多大了,反正很小呢。从第一次看见彩虹起,我就把她当成一座架在空中的五彩大桥了,我想那是一座水晶做的大桥,里面闪着五彩光柱。每当大雨下完后,我就没命地朝彩虹那儿跑,我真想跑到她的脚下,攀到它那高得吓人的顶上,看看天边那排大山后面是什么,看看世界到底有多大。但我跑,她好像也向前移,最后太阳一落山,它就从下向上化了!每到这时,我就一个人站在野地里,满身泥水地哭啊哭。我总是盼着再下大雨,盼啊盼,天空却给我一片雪花。妈妈说第二年夏天才会有大雨,好,那就等第二年吧。终于,我等来了一场有彩虹的大雨,我一看到她,就又朝它跑开了,摔倒了好几次,小凉鞋都掉了。突然身后吱啦一声,一辆大汽车,就离我这么远刹住了。那个司机知道我想干什么后,你猜他怎么着?”

  “送你回家呗。”

  “他开汽车拉着我去追彩虹了!我记得可清楚了,那汽车轰轰地吼着,开得飞快!可太阳又落了,五彩大桥又化了。那司机告诉我,本来汽车是能开到彩虹脚下的,但我来晚了。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要是有大雨的话,他就要开汽车来找我,我们再一起去追彩虹!”

  “以后他真的来过吗?”华华问,他开始迷糊起来。

  “没。那年在南方住,很奇怪,全年的第一场雨就有彩虹,那时还是初春呢!那是哪一年我不知道,但日期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给我写到小手儿上了:3月5日,以后我家搬到北方,每一年的这个日子都不下雨……”小梦轻柔的话音像催眠曲,华华睡着了。女孩儿看没人听她的故事,也把头枕双臂上面睡了,睡着以前她希望自己能在梦中见到彩虹,也希望见到爷爷。华华在朦胧中突然惊醒过一次,他想起那个司机许诺带小梦追彩虹的日子,正是第一届全民大会召开的日子。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这有什么意义,就又接着睡了。

  三、白宫宴会(1)

  当华华和小梦在凌晨睡着时,太阳刚刚从美国落下。

  玫瑰星云还没升起,华盛顿城笼罩在暮色之中。这时,宽而长的摩尔街上看不到人影,东头詹金斯山国会大厦高耸的圆顶反射着最后一抹天光,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最西端的152米高的华盛顿纪念碑白色的尖顶指着刚刚出现的两颗星星,显得孤独而怪异。摩尔街旁的那些白色的建筑物:圆形的杰佛逊纪念堂、巨大的林肯纪念堂、国立美术馆和史密斯学会的一些博物馆都没有多少灯光,倒影池中的喷泉已经停了,一潭没有一丝波纹的水反射着暗淡的天光。

  这座由白色的欧洲古典建筑组成的城市像一片荒废了的古希腊遗址。

  好像要驱散这种笼罩着整座城市的夜色和寂静,白宫灯火辉煌,乐声喧响。

  东门和北门外停满了插着各国国旗的小汽车。这是总统为各国首脑举行的宴会,这些首脑是为参加超新星纪元首届联合国大会而到美国来的。宴会原打算在西边的国宴厅举行,但那里地方太小,只能容纳一百多人,而这次赴宴的多达二百五十人左右,只好改在白宫最大的房间东厅了。三盏1902年安装的巨型波西米亚式水晶枝形吊灯悬在装饰辉煌的灰泥天花板上,照着这曾举行过亚伯拉罕?林肯葬礼的地方。在这以白色和金色为基调的大厅中,二百多个身着高级晚礼服的孩子都已到齐,他们有的聚成一堆谈笑,有的站在涂以白色瓷釉的木镶板墙壁前,欣赏着上面12个精美浮雕,这些浮雕是1902年白宫装修时皮奇里利兄弟雕琢的,在那里已镶了一百来年,现在看来好像就是等着给这些孩子们看的,因为上面表现的都是伊索寓言故事。剩下的孩子都挤在落地长窗前的一架斯坦威大钢琴前(那钢琴最引人注目的是三条粗大的美洲鹰柱腿),听一个金发女孩弹《啤酒桶波尔卡》。所有的孩子都装着不去注意大厅中宴会长桌,桌上摆满了令人唾涎东西。但所有的菜显然并不符合大人们的习惯,更多是照顾孩子们的胃口。桌上既有豪华的法国大菜:如姜汁牛排、葡萄酒蒸蜗牛等,也有地道的西部牛仔午餐:烤蚕豆、浓汁猪排和核桃馅饼等。

  军乐队突然奏起了《美丽的亚美利加》,所有的小客人都停止了谈话,向门口转过身来。

  超新星纪元第一任美国总统赫尔曼?戴维、国务卿切斯特?沃恩、副总统威廉?米切尔及其它美国政府高级官员走了进来。

  所有的目光都焦聚在小总统身上。每个孩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处有魅力的地方,有的是眼睛,有的是额头,有的是嘴巴……如果把一万个孩子身上最出色的部位分离出来,用这些部位组成一个孩子,那就是赫尔曼?戴维了。

  这个十岁的男孩子外形实在是太完美了,以至于使孩子们觉得他的来历很神秘,怀疑他是不是某架闪光的外星飞船带来的小超人。

  其实,戴维不但是人类的娘胎所生,而且也并无什么悠久而高贵的血统。

  他的父系虽马马虎虎算苏格兰血统,但别说像富兰克林?罗斯福那样一直上溯到征服者英王威廉一世,就是到南北战争以前都搞不清了;至于母亲,只是二次大战结束时一个非法入境的波兰移民。最使孩子们失望的是戴维九岁以前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传奇经历。他的家庭是平平常常,父亲是一个洗涤品推销员,从来没有过约翰?肯尼迪的爸爸对儿子的那种期望;母亲是一个广告画师,从来没有过亚伯拉罕。林肯的母亲对儿子的那种教诲。他的家里的人对社会政治活动漠不关心,据查戴维的父亲只参加一次总统选举投票,还是以扔硬币的方式决定投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候选人的票。至于戴维的童年经历,实在找不出什么可提的来。他学校各科的成绩大部分是B,喜欢玩橄榄球和棒球,但没一样玩到校替补队员的水平。小记者们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查出他在三年级时曾担任过一个学期的教导生(注:西方学校中在高年级里选出的学生,负责在课外活动中辅导低年级),可校方没有给他记下任何评语。但戴维像所有美国孩子一样,平时自由自在漫无边际地挥霍童年时光,却时时睁大第三只眼,瞄着那很少见但仍可能会出现的机遇,一但瞄到了,就会紧紧咬住不放。戴维九岁那年,他的机遇来了。

  那年春天的一个周末,戴维的一个小朋友骑摩托出了事,把腿摔伤了。在医院中,那孩子告诉戴维,上个月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一个电视台招收一名十岁左右的小主持人,主持儿童专题节目“银色云”,应试的孩子很多,但只有三个孩子取得了复试权,他就是其中的一个,复试的时间是在明天,现在出了这样倒的倒霉事,他只好放弃了。走出医院的时侯,戴维决定明天顶替那个孩子去复试。广播公司主持复试的与主持第一次面试的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戴维没被认出来。他成功了,战胜了那两个竞争者,被录取为在黄金时间播出的那个节目的小主持人,九岁的赫尔曼。戴维就这样卷入了美国社会五光十色的大旋涡中。

  戴维白天上课,晚上去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设在纽约的一个电视台工作。他很快迷住了孩子们,进而又迷住了相当一部分大人,这不仅是因为他那动人的外表,而且由于他那充满活力的性格。他主持的节目,有相当一部分是现场回答小观众们的电话提问,即使对那些老练的成年主持人,这也是一个难度极大的工作,但戴维干的棒极了。每个节目中收到的电话有几十个,提的问题从玩具制作到核战争无所不包,对每一个问题,戴维的回答都轻松漂亮,这并非由于他有过人的学识和表达能力,而是因为他那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气质,对他来说,站在全国的孩子面前同站在全班同学面前没什么两样。看戴维的节目,看他拿着那个大大的话筒同看不见的某个孩子对话,或亲自拿起电话同他说话,是一件让人心旷跳神怡的事儿,这也并不是因为他能说出多么深奥美妙的哲理,他的魅力在于他所表现出来的孩子气的自信和乐观。

  《纽约时报》的一篇评论说:“在这个漂亮男孩儿眼中,世界是一块彩色橡皮泥,他之所以没有把它捏成自己希望的形状,只是因为还要欣赏一下它现在的样子。”戴维的魅力在于这种自信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深深根植于他的心中,这无疑使那些被种种危险困扰着的美国孩子和大人喜欢他。而戴维自己,当他在百老汇街头被孩子们围住,身上的最后一片衣服也被他们撕去当纪念品时,当他在孩子们伸来一大堆额头上签字时,他感到做一个远远高出凡人的超人是这么容易,这使他的那种可爱又可笑的自信心更强了。但使他的生活真正发生转折的是另一个男孩子。在那个炎热的夏夜,他主持的节目刚刚开播,在收到了那孩子打来的电话:“喂,戴维,我得了白血病!”

  “嗯……啊?什么?”

  “我得了白血病,医生说我只能活两个月了。”

  “……”

  “我……我原想长大,干我喜欢干的那个工作。”

  “你多大了?”

  “和你一样,九岁。”

  “啊,亲爱的,我们都会死的,谁都会死,我只是比你活得稍长点罢了。你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干你想干的工作呢?我们活着,就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可他们说,我长大之后才能干。”

  “胡说,你现在就能干!”

  “不。”

  “说吧,你想干什么工作呢?”

  “美国总统。”

  换个别的孩子至少会愣一下,但戴维毕竟是戴维,他紧接着那孩子的话用他那动人的声音说下去:“好极了,如果你答应,我们现在就着手干好吗?”

  “……”

  “听着朋友,我要帮你,要使你当上美国总统,我做得到的!现在我向总统讲话,如果他没在看电视,请白宫里看着电视的人转告他,让我们的这个小朋友当一天总统吧!”

  在以后的几个小时里,电话像潮水般打向白宫和国会大厦,有孩子们打的也有大人打的,他们都要求总统让这个孩子接替他一天。当时总统正在同家人进晚餐,他同第一夫人一起看到了电视上向他说话的戴维,很快又接到了白宫被全国的电话吵翻了天的报告。在决定他是否连任的竞选即将来临之际,这是一个在选民中竖立形象的绝好机会。他在电话中答应了戴维的要求,并打电话给白宫办公主任,用总统专用直升机把那孩子连夜从费城接到华盛顿。第二天,那个患白血病的孩子真的坐在了白宫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的椭圆形办公室中,开始了他为期一天的“总统”任期,真正的总统坐在旁边担任他的助理,帮助他批阅了一份又一份的国家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