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泽在两包棉花之间推出一道窄缝。“再给我一把手枪。”马洛里把侯爵的长筒左轮枪递给他。弗雷泽开了一枪,眯起眼,点了点头说:“这是把好枪…”敌人开始还击,一阵徒劳无功的枪弹飞过来。汤姆哼哼着用力,又从高处推倒一包棉花,让他们的藏身之处更宽敞一些。棉包落下时砸到了什么,像是一台自动钢琴碎裂的声音。

他们清点了下手头的物资,汤姆有一把短筒手枪,只有一发装好的子弹——如果无政府主义者像登船的海盗一样蜂拥而至,这东西还有可能管用,除此以外,就毫无用处了。马洛里的巴利斯特-莫里纳手枪还有三发子弹。弗雷泽的转管手枪有三发,侯爵的手枪有五发。此外他们还有一条没子弹的维多利亚滑膛枪,加上弗雷泽的小警棍。

布莱恩还是不见踪影。

仓库深处依稀传来愤怒的呼喊声,马洛里估计是有人在发号施令。枪声突然停息,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样的静默,只有隐约的沙沙声和敲击声。马洛里从前面的面包边缘向外看。没有任何敌人的踪影,但仓库的大门已经紧紧关闭。

仓库中突然暗了下来。除了房顶镶玻璃的地方透出微光以外,其他地方都很快变成了一团漆黑,就像恶臭已经进一步加剧。

“要不要趁黑冲出去?”汤姆说。

“我们要等布莱恩回来。”马洛里说。

弗雷泽阴郁地摇摇头,他虽没说话,不过态度很明显。

他们在暗处工作了一会儿,扩展空间,继续向深处挖掘,把一些棉包垫高作为枪眼。听到他们的动静,敌人再次开枪,枪口喷出的火焰在黑暗中很是惹眼。子弹尖啸着打在头顶的椽梁上,在堆积如山的商品中间,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

不断有人喊命令,枪声再次停息。铁皮房顶传来疾风一样的响动,但片刻就消失了。

“刚才是什么声音?”汤姆问。

“听着像是好多老鼠在逃跑。”马洛里说。

“也许是下雨!”弗雷泽估计。

马洛里没说话。他觉得更可能是房顶又落了一层烟灰。

突然之间,天色再度变亮。马洛里从边缘向外看,发现一群恶棍正匍匐前进,几乎已经爬到了他们堡垒的地基前面,这些人光着脚,一言不发,有人嘴里还衔着刀子。马洛里喊叫着警告大家,随后开始射击。

他马上就被自己枪口的火焰闪得什么都看不清了。那把巴利斯特-莫里纳手枪又跳又抖,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转眼间,剩余三颗子弹已经全部打空,不过并没有被浪费掉——在这么短的距离,想打不中都很难。敌人被打倒两名,第三个在地上翻滚,其他人狼狈逃窜。

马洛里可以听到敌人在视野之外重新编组,互相殴打辱骂。马洛里已经没有子弹了,只好抓住烫热的枪管,把手枪当短棍来用。

整个建筑都在摇撼,布莱恩的手枪再次发出可怕的怒吼。

随后的寂静中,只能偶尔听到痛苦的哀号。然后就是漫长而痛苦的一分钟,到处回荡着伤者和垂死者地狱一样的号叫声,夹着骂声、倒地声和撞击声。

突然之间,一个黑影落到了他们中间,浑身弥漫着火药味。

是布莱恩。

“还好你们没有打中我,”他说,“该死的,这里可真黑啊,不是吗?”

“你还好吧,伙计?”马洛里说。

“好极了,”布莱恩说着站了起来,“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内德。”

他把那东西交到马洛里手中。光滑而沉重的枪杆和枪托在马洛里手中像丝绸一样令人愉悦。那是一把布法罗步枪。

“他们有整整一箱这样的好东西,”布莱恩说,“藏在一间狭小的办公室里。就在对面。子弹也有,不过我只能拿得了两盒。”

马洛里马上开始给步枪装弹,一颗一颗的黄铜子弹被装进弹簧弹匣里,发出钟表一样悦耳的咔嗒声。

“挺怪异的,”布莱恩说,“我估计敌人完全没有察觉我就在他们中间。他们完全没有战略意识。我可以断定,这群人里面肯定没有军方背景的叛徒。”

“你那把枪真是威猛得很啊,伙计。”弗雷泽说。

布莱恩苦笑道:“现在不行了,弗雷泽先生。我只有两发子弹。我也想把子弹留着,可是刚才一看到那么好的轰击敌群机会,我就忍不住出了手。”

“不用担心那个,”马洛里抚摸着步枪的核桃木枪身对他说,“这东西要有四把,我们在这里守一个星期都没问题。”

“抱歉!”布莱恩说,“可是我现在已经无法继续进行武装侦察。我受伤了。”

一颗流弹擦过布莱恩的脸颊,伤口虽浅,却已经露出白骨,而且他沾满污泥的靴子里也到处是血。弗雷泽和汤姆用干净的棉花为他清理伤口。而马洛里拿着步枪担任警戒。

“够了,”布莱恩终于提出反对,“你们俩都快赶上南丁格尔女士了。发现什么动静没有,内德?”

“没有,”马洛里说,“不过我听到他们正在密谋捣乱。”

“他们已经退回远处的三个集结点了,”布莱恩说,“他们在刚刚脱离你射击范围的地方有一个集结地,可是我刚才在那里用沙皇特制的霰弹枪收拾了他们一下。估计他们现在不敢再次发动强攻,他们已经没有这个胆子了。”

“那他们会怎么办?”

“我敢打赌,一定是学点儿攻城兵的招数。”布莱恩说,“弄一座移动堡垒之类,也许可以找个带轮子的东西改造一下。”他吐了一口干痰,“该死的,我特想喝水。从洛克瑙以后,我就从来没有这么口渴过。”

“对不起。”马洛里说。

布莱恩叹了口气说:“我们在印度的时候,团里有个特别乖巧的印度男孩给我们送水。那个小人精,一个就可以顶这里的十个人渣!”

“刚才看到那个女人或者斯温船长了吗?”弗雷泽问。

“没有,”布莱恩说,“我一直试图隐藏形迹,到处爬。主要是为了寻找更好的武器,具备远程打击能力的那种,但也看到些怪事儿。我是在一间小办公室里看到内德这把步枪的,周围都没有人,只有一个文员模样的家伙坐在桌边写东西。房间里点着两根蜡烛,文件扔得到处都是。里面有很多装箱的枪支准备出口。我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让一个小文员守着这么多好枪,却把维多利亚步枪分发给手下,这在军事上完全讲不通。”

这时,一道暗淡的绿色光芒扫过这栋建筑。光芒闪过时,正好照出一个持枪者的影子,他正抓紧滑轮线,坐着绳套吊在空中。说时迟,那时快,马洛里马上瞄准了他,呼气,开枪。那人向后仰倒,膝盖倒挂着悬在空中,身体软塌塌地不再动弹。

步枪子弹开始射入周围的棉花,马洛里再次伏倒。

“棉花包真适合做掩体,”布莱恩满意地说,拍了拍铺着麻袋的地面,“山胡桃杰克逊在新奥尔良时就躲在棉花包后面开枪,把我们打得够戗。”

“刚才在那间办公室后来怎样了,布莱恩?”汤姆问。

“那家伙给自己卷了个帕皮罗西烟卷儿,”布莱恩说,“你们知道那东西吗?土耳其出产的卷烟。只是那个家伙是从一个小药瓶里吸了些什么,滴在纸上,然后才从一个糖果罐子里取出烟丝卷起来。他用蜡烛点烟的时候,我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他看上去心不在焉,可以说有些失神,就像我们的内德老兄思考什么科学难题的时候那样!”布莱恩干笑着,并无恶意,“看上去似乎不应该打断他的冥想,于是我就特别安静地摸进去拿了一把枪、两盒子弹,然后就走了。”

汤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