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当然想,先生。”男孩脱口而出,随后又改口说,“呃,当然不想,先生。”观众又是一阵哄笑。

“当我像你一样大的时候,小威廉,我也和你一样,是个精力充沛的小伙子,而我的一生,都在充分发挥着我的生命活力。”将军背后的屏幕切换着场景,现在出现了一幅彩色地图,那是美国各州的疆域轮廓线,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地方,名字一个比一个难懂。豪斯顿看了一下镜子,语速很快地讲道:“我出生在美国田纳西州,祖上是苏格兰贵族,尽管我们在殖民地边缘的农场里,日子过得却很艰难。尽管我生为美国人,却对远在华盛顿的北方佬政府没有什么好感。”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美洲野蛮人的形象,他眼神狂暴,身上沾满了羽毛,两腮涂着作战的油彩。“在我们农场的河对岸,”豪斯顿说,“就是强大的切诺基部落,那里的人民生性淳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我觉得他们的生活,要比美国邻居们的生活更适合我,因为那些美国人的灵魂都已经被金钱和贪欲淹没了。”

豪斯顿在他的英国听众面前痛心地微微摇头,诠释着个人版本的美国式堕落。这招应该可以博取大家的同情心,西比尔心想。“切诺基人的生活令我心驰神往,”豪斯顿继续说,“于是我离开家门,成为他们的一员。我去的时候一无所有,女士们,先生们。我只穿了一件小牛皮外衣,衣兜里放了一本荷马的不朽史诗——《伊利亚特》。”银幕上的影像自下而上更新,展示了一件希腊陶罐,上面的图案是一名古希腊战士,戴着羽饰的头盔,高举长矛,手里的圆盾上画着展翅飞翔的乌鸦。剧场里响起一阵掌声,人们欣赏这件艺术品,而豪斯顿将军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就好像掌声是献给他本人的一样。

“作为一个在美国殖民地边缘长大的孩子,我不能说自己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尽管在我人生的后半段,我承担起了伟大的职责,领导过一个国家,但是在年轻时,我却从更古老的学派,汲取所有的教益。我能背诵那位伟大的盲眼游吟诗人作品中的每一行诗句。”他用左手撩起挂满勋章的衣襟,拍着胸口说,“在这伤痕累累的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依然会为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英雄故事而感动,故事里的那位英雄,凭借无与伦比的勇气挑战众神,一生保持武者的尊严…直至死亡!”他等着大家热烈鼓掌,最后也的确等到了掌声,可是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热烈。

“在我看来,荷马笔下的英雄们所过的生活,和我身边切诺基人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两样。”豪斯顿继续讲述着,在他背后的屏幕上,希腊式短矛末端“长”出了北美印第安人的低垂的羽饰,希腊武士的面庞上,也涂上了丛林勇士的油彩。

豪斯顿扫了一眼讲稿。“我们一起猎取熊、鹿,还有野猪,在清澈的溪边捕鱼,种植金黄的玉米。在篝火旁,在开阔的天空下,我给旷野中的兄弟们讲述我从荷马诗句中领略到的道德教益,尽管那时年少,领悟有限。为此,他们给我起了一个红种印第安人的名字,叫做乌鸦。在他们看来,乌鸦是智慧的化身,是整个丛林最聪明睿智的鸟儿。”

屏幕上希腊人的形象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更为雄壮的乌鸦,这只乌鸦的翅膀直挺挺地向两侧伸展,占据了整个屏幕,它的胸前画着一个有斜纹的盾牌。这个形象西比尔认得,它是北美金雕,是美国北部联邦的标志,只不过,头顶长着白色羽毛的美国鸟儿,变成了豪斯顿的黑乌鸦。她觉得,这也可以算是个聪明的做法,但多少有点聪明过头。屏幕左上角的影像卡片好像被搅在一起了,显出前一屏残留的蓝色。这虽不是什么严重的错误,但却非常扎眼,就好像人眼睛里吹进一粒沙子一样。米克过度精巧的卡片设计让加里克剧院的影像差分机有些吃不消。

一旦走神,西比尔就有些跟不上豪斯顿演讲的步调了。“…嘹亮的军号声,在田纳西志愿军的营地响起。”一个新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这个人很像豪斯顿,只不过额发蓬松,两腮深陷,屏幕下大写字母打出的名字是:安德鲁·杰克逊将军。

周围响起阵阵嘘声,打头的可能是那些士兵,人群有些骚动的迹象。有些不列颠人还记得“山胡桃”杰克逊,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印象。据豪斯顿讲,这个杰克逊面对印第安人作战勇猛,甚至一度担任过美国总统,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听众对这些说法都不太买账。豪斯顿盛赞杰克逊的为人,称他是自己的导师和保护人。“这是一位属于人民的忠诚战士,他看重人的内在品质,而不是表面的财富或者世俗的地位。”他的热诚赞扬勉强赢来了一点掌声。

现在,屏幕上又出现了新的场景,看上去像是简陋的前沿要塞。豪斯顿讲了一段包围战的故事,那是他军事生涯早期经历过的,当时他在杰克逊将军指挥的部队里,作战的对手是克里克印第安人,但是他好像没能抓住那些最好的听众,也就是在座的士兵。西比尔那一排坐着的三位克里米亚老兵还在气哼哼地谈论山胡桃杰克逊:“其实在新奥尔良战役之前,那场该死的战争就早该结束了…”

突然之间,聚光灯变成了血红色。米克正在舞台下忙碌着:用一层染色玻璃改变光线颜色,又突然敲响一个大水壶,影像中立刻出现一门大炮在要塞外面喷吐出火药色的闪光,一个红色光斑代表的炮弹沿着弧线迅速划过屏幕。“一个接一个的夜晚,我们听到那些疯狂的克里克战士吟唱着诡异的死神曲。”豪斯顿嗓门很大,屏幕下闪现着强烈的光柱。“当时的情况要求我们大胆进攻,以白刃战歼敌!人们说,直接进攻那座堡垒无异于自寻死路…但我参加田纳西志愿军,绝对不是来看热闹的…”

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向要塞,那形象只有小小的黑色方块组成,那些方块开始扭曲、挣扎,最后整个舞台变作一片漆黑。在突然降临的黑暗中,有人鼓掌叫好,剧院看台上那些小混混大声吹口哨起哄。聚光灯再次照亮豪斯顿,他开始展示身上的伤口,手臂两处中弹,腿部一处刀伤,肚子上还中了一箭——豪斯顿没说什么粗俗不雅的词汇,不过他的手倒是有点挑逗地抚摸了一下那个部位,好像他肚子不舒服似的。他说自己整夜都躺在战场上,然后被装在一辆运送军需品的马车上,在旷野里颠簸了好几天,血流不止,伤痛难耐,又染上了疟疾…

西比尔身边那个小职员模样的小伙子又喝了一口柠檬汁,掏出怀表看看时间。现在,在黑色的屏幕中央,有一颗五角星缓缓浮现,豪斯顿讲述了自己逃离鬼门关的惊险历程。有一张卡住的影像碎片终于过去了,可是随后又有一张卡在了右下角。

西比尔勉强忍住没打哈欠。

那颗星不断变亮,豪斯顿在讲述自己进入美国政界的历程,他声称自己进入政界的目的在于拯救那些被当局迫害的切诺基人。西比尔觉得,这虽然乍听起来还算新鲜,可是骨子里还是政客们整天在用的那套老生常谈,听众也逐渐不耐烦起来。他们宁愿多听听打仗,或者关于切诺基部落生活的诗意回顾。而豪斯顿现在讲述的却是被选入国会的过程,他提到一些省级政府的奇怪职位,与此同时,那颗星星的边缘不断细化,最终变成了田纳西州的标志。

西比尔觉得眼皮发沉,已经开始打瞌睡,而那位将军大人还在嘤嘤嗡嗡继续扯。

突然之间,豪斯顿的语调完全变了,变得意味深长,充满深情,原来极度乏味的语调突然增加了无限的柔情——他在说一个女人。

西比尔马上坐得笔直,侧耳倾听。

听起来好像豪斯顿当选了州长,挣了些钱,自己也很大方。他给自己找了个女朋友,是某位田纳西贵族小姐,随后两人结了婚。

可是在影像屏幕上,很多只黑手却在从屏幕边角伸进来,威胁着田纳西州的标志。

州长大人和豪斯顿夫人还没怎么安顿下来,这个老婆大人就抬脚跑路,回娘家去了。豪斯顿说,她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封信,信中包含着一件可怕的秘密,这件事情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并且发誓要把它带入坟墓。“这是隐私,一位爱惜自己名誉的绅士不能,也不应该提起的事。可怕的灾难降临到了我的身上…”报纸(原来田纳西那种地方也是有报纸的)对他展开了攻击。“恶毒的谣言围绕在我身边。”豪斯顿埋怨着,屏幕上又出现了那面画着乌鸦的希腊盾牌,一团一团的黑块出现在盾牌周围,西比尔估计,这应该代表泥巴,总之这东西变得到处都是。

豪斯顿讲述的内容越来越耸人听闻。他的确挺过了那场磨难,其中最不可思议、也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他居然真的和妻子离了婚。当然,此举让他失去了官位。西比尔很纳闷,不知道他为什么敢于把这么可耻的丑闻说出来。就好像他心存奢望,以为伦敦的听众能在道德上接受一个离过婚的男人似的。不过,她还是发觉,周围的女性听众表情很复杂,可能并非毫无同情心。就连前排坐着的胖妈妈,也在拿扇子使劲儿扇她的胖下巴。

豪斯顿将军毕竟是个外国人,就他自己说,简直是半个野蛮人。可是讲到前妻的时候,他的语调显得真诚而温柔,好像谈到真心相爱的人一样,那份爱因为某个残忍的突发事件而被扼杀。他有时会因为激动而丝毫不加掩饰地哽咽起来,他从豹皮夹衣里取出一块考究的手绢,擦了擦额头。

说真的,他长得并不难看,尽管已经有六十多岁,这样的老头儿,可能更懂得心疼女孩。他的表白坦诚并富有男子气概,因为这件事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从离婚丑闻,到豪斯顿夫人写的那封神秘的信。这件事他讲起来没完没了,但就是不告诉大家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听众的好奇心都被他勾了起来——西比尔都快急死了,只想知道事情真相。

她暗自责怪自己太容易上钩。因为这个所谓的秘密可能是件非常普通的愚蠢事,完全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神秘。很可能这个贵族小姐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天使样,很可能早在结婚之前她的贞洁就被某个田纳西小白脸偷走了,根本轮不到乌鸦·豪斯顿先生登场。男人对自己妻子的忠诚度总是期望很高。对自己当然就宽容得多了。

也许这个豪斯顿完全是罪有应得。或许他对婚后的生活有着非常野蛮邪恶的打算,毕竟他是在野蛮人中间长大的。或者,他也可能是一个一天到晚打老婆的主儿——因为西比尔总怀疑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虽然表面看上去挺好的。

现在屏幕上开始出现鸟身女怪,用来代表那些造谣中伤豪斯顿的人。据说这些人通过在报纸上传播谣言败坏了豪斯顿的良好声誉。画面上都是些弯腰驼背的邪恶生物,有红有黑,挤满了屏幕。屏幕不断刷新,这些怪兽随之张牙舞爪。西比尔从没见过这东西,曼彻斯特的打孔艺术家们肯定非常善于营造恐怖气氛。现在豪斯顿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接受挑战和捍卫荣耀”——也就是决斗。反正美国人就是喜欢决斗,帽子一落地,就彼此开枪射杀。豪斯顿大声宣布,要不是他正担任州长,需要顾忌颜面,他肯定会杀死那些报界的流氓。后来他忍无可忍,甩手不干,回去找他的宝贝切诺基人一起生活了…现在,他真的已经激动得满头冒汗,那样子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可怕。观众听得津津有味,也不再那么矜持,豪斯顿凸出的眼珠和青筋暴起的脖子让人觉得有些滑稽,但还不至于恶心。

西比尔搓着兔皮手筒里的双手,琢磨着,也许这家伙真的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也许是性病,这个家伙让自己妻子染上了性病。听说有些性病非常可怕,可以让人疯癫,或者瞎眼,或者瘫痪,也许这就是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米克也许知道,很可能他什么都知道。

豪斯顿说,他怀着鄙夷的心情离开了美国,前往得克萨斯。画面上随之出现了一幅地图,无非是大陆中心的一片土地。豪斯顿说,他去那里,是为了替他可怜的切诺基印第安人寻找可以生活的土地,但是这话听起来让人难以置信。

西比尔问旁边那个小职员模样的人几点了。那人告诉他时间正好过去了一个小时。快轮到她登场了。

“请大家想象一下,有个国家的领土面积比你们的岛国大好多倍,”豪斯顿继续讲,“却没有任何大道,而只有印第安人踩出的长满荒草的小径。在当时,也没有一英里铁路,没有电报,没有任何差分机时代的先进设备。作为得克萨斯共和国国民卫队的最高指挥官,传达我命令的最可靠最快捷的渠道也无非是骑兵。而他们传达命令的路上,还会面临卡曼切和卡兰卡瓦部落的威胁,要面对墨西哥掠夺者,以及其他各种来自荒野的威胁。想到这些,就不难理解特拉维斯上校为什么会迟迟收不到我的命令,而悲剧性地把希望寄托在范宁上校率领的援军身上。当时,他的部队被五十倍于我方的敌军包围,特拉维斯上校宣布,他的作战目标是胜利或者战死沙场——他自己完全清楚,后者才是他难以逃脱的命运。阿拉莫的守卫者勇敢地面对死亡。高贵的特拉维斯、无畏的鲍维上校,还有他们的同伴大卫·克劳柯特,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拓荒者。”屏幕上,特拉维斯、鲍维和克劳柯特分别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由于头像排列过于拥挤,他们的面容都变得有些像四方形。“他们的牺牲,为我的袭扰战术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随后是更多的军事术语。现在,他步下讲坛,用手杖指点着屏幕。“如各位所见,洛佩斯·德·桑塔·安纳的部队在此布阵,这些图形表示他的左翼是片树林,而背后就是圣哈辛托河畔湿地。他的工程兵围绕补给车修建了战壕,用削尖的木料在周围布设路障。但我已经用急行军速度通过布汗浅滩,带领六百人的军队占领了布法罗河边的林地,而敌人对此全然不觉。进攻始于从得克萨斯营地中心开始的炮击…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得克萨斯轻骑兵的推进…突袭让敌人惊慌失措,舍弃大炮,仓皇逃窜,那些火炮都还没有安装就位,敌人就已经乱作一团。”屏幕中的蓝色方块和菱形,缓缓追逐着逃散的红色墨西哥军队,经过斑驳的绿色林地和白色河滩。西比尔在座位上活动了一下,想让裙撑不那么硌人。豪斯顿对血腥杀戮的吹嘘总算要结束了。

“最后打扫战场时发现,得克萨斯军阵亡两人,侵略军六百三十人。我们在桑塔尼斯塔的血战是对阿拉莫和戈利亚德屠杀的复仇。消灭了两支墨西哥军队,我们还俘获了十四名军官和二十门火炮。”

“十四名军官和二十门火炮”,没错,这就是她登场的信号。属于她的时刻到了。“为我们报仇啊,豪斯顿将军!”西比尔大声喊道。由于怯场,她的声音并没有预料中那么响亮。于是她重来了一次,站起身,挥舞着一只胳膊,大声喊:“为我们报仇啊,豪斯顿将军!”

豪斯顿停下来,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西比尔忘乎所以地向他呼叫:“为我们的荣誉复仇啊,大人!为大不列颠的荣誉复仇!”人群中响起惊异的议论声——西比尔感觉到,整个剧场的人都在回头看她,用的是那种看疯子的惊异表情。“我的哥哥…”她继续喊道,可是恐惧却让她无法继续开口,她觉得害怕极了,从未料到这件事会如此可怕,这比站在舞台上唱歌要难多了,难度要大好多倍。

豪斯顿两手高举了起来,那条毯子像斗篷一样耷拉在背后。不管怎么说,他的动作还是起到了作用,人群暂时安静了下来,他重新掌握了局面。在他头顶,影像逐渐慢下来,停下来。闪耀着的动画变为静止,画面凝固在圣哈辛托的胜利庆祝场面上。豪斯顿盯着西比尔,眼神中有几分坚定,但也有几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你怎么了,年轻的女士?你有什么事,请告诉我吧。”

西比尔抓住前排的椅子背,紧闭双眼,朗声答道:“大人啊,我的哥哥正被关押在得克萨斯的一座监狱里!我们是英国公民,可是得克萨斯人还是关押了他,大人!他们还夺走了他的农场,他的牲畜!他们甚至抢走了他工作的那条铁路,那是一条属于我们英国人的铁路,是我们为得克萨斯人兴建的…”她的语调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米克肯定不会满意的,一定会对她的表现大为恼火…这份担心让她重新获得了一些活力,她睁开了眼睛继续说:“是政府,大人,是那个到处窃取他人财物的得克萨斯政府干的坏事,是他们抢走了我们英国人的铁路,他们抢劫得克萨斯的工人,也就是在抢劫伦敦这里的公司股东,他们一个便士都不留给我们。”

没有了色彩斑斓的影像图片,整个剧场的气氛都不一样了。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更直接,更亲切,又有几分诡异。就好像有一个玄妙的相框,把西比尔和将军框到了同一幅银版相片里一样。一个是年轻的伦敦妇女,戴着软帽,披着时尚的围巾,带着富有说服力的表情求助,而对方是来自异国的老英雄。现在,他们都是同一出戏中的演员,而大众惊疑的眼神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豪斯顿问:“得克萨斯联合政府的坏蛋们伤害了您?”

“是的,先生!”西比尔开始啜泣,语调中带着一丝娴熟的颤音。米克曾经提醒过,别吓到他们,要让他们觉得你可怜。“是的,是联合政府那些坏蛋伤害了我。他们把我的哥哥残酷地投入大牢,可是我哥哥并没有犯罪,大人,他坐牢,只因为他是您的追随者!您担任得克萨斯共和国总统的时候,他也投过您一票,大人。就算是今天,他还是会给您投票的,先生,只不过我担心,那些人可能会杀了他的!”

“您的哥哥叫什么名字,我亲爱的女士?”

“他叫琼斯,先生,”西比尔应声回答,“埃德文·琼斯,来自尼考多赫,被抓之前,他在海泽考克斯铁路公司工作,先生。”

“我想我曾经见过年轻的埃德文!”豪斯顿大声回答,语气中充满了惊讶,他握紧手杖,紧皱眉头。

“听听她说的话吧,山姆!”突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西比尔也吓了一跳,回头看时,说话的正是去过阿盖尔餐厅包间的那个人——就是那个胖演员,红头发穿天鹅绒马甲的那个。“这些联合政府的恶棍居然没收了海泽考克斯铁路公司!亏他们还有脸自称英国盟国,居然会做出这么无耻的事。他们就是这么报答英国的指导和保护的吗?这么多年受我们的恩惠,到头来却反咬我们一口。”他说完话就落座了。

“他们根本就是一群强盗!流氓!”西比尔紧张地喊叫着,她努力在头脑中搜索词句,回忆接下来的台词。“豪斯顿将军,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但您是一个可以左右自己命运的人,您是一位伟人。难道就不能给得克萨斯人带来正义吗,大人?想想办法,阻止那些暴行。难道我那可怜的哥哥只能屈死在牢狱里?难道还要继续放任那些骗子和暴君继续侵吞我们英国人的财产吗?”

但是米克精心编排的词句已经被人群的喧嚣声吞没,观众群情激奋,到处都有人大喊大叫,其他人也在小声交谈,表达他们的吃惊和赞同。票价最便宜的走廊里更是响起一阵阵半大孩子们的起哄声。

这是伦敦人的一点消遣,仅此而已。西比尔暗自盘算,也许有人真的相信了她讲的故事,因此觉得她可怜,而多数人只是跟着大呼小叫,开开玩笑,很高兴能碰到点意料之外的热闹。

“山姆·豪斯顿一直是我们英国忠诚的朋友!”西比尔朝着喧嚣的人群大声喊叫。她的声音多半都被淹没了,没有任何效果。她抬手,用手背擦拭汗湿的额头。米克没有为她编写更多台词,于是她任由自己双腿瘫软,两眼翻白,跌回到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