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信上帝的,”艾琳说道,“如果你在十二岁之前经历了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就不会那么容易有信仰。我很难相信有哪个上帝会花时间给予99%的人以灵魂,而同时允许这样的基因错误发生在这些魔鬼身上。”

  “你可能是对的。但是我也听说过,如果没有恶魔,我们就不能辨别出美好,珍惜美好。”

  艾琳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在她最近所有的思考中,这倒是她没有考虑到的一点。

  “你的观点挺有说服力的,”汉森说道,“比如治愈会带给这些变成了人类的人莫名的痛苦。甚至是自杀的可能。但是这样的情形是否只会在犯过最严重罪行的人身上发生呢?暴力犯罪?你是不是说过大多数的精神变态者所犯的都是不是那么暴力的犯罪?”

  艾琳点点头。“你问得有道理。确实有一定的数量比例。造成损失最小的精神变态者所感受到的痛苦也就最小,但这是在他们有了灵魂后的事情。那些给别人带来最多痛苦的,也会‘感受’到最多的痛苦。”

  “老实说,”汉森说道,“你说的一些想法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你比我想象的打开了更多的魔盒。我现在还没好好想清楚,没办法就你的看法发表评论。不过我们最开始是在讨论悬而未决的世界命运,我们现在还是回到这个话题吧。你的意思是你还有疑虑,即使只能二选一:要么治愈他们,要么让整个人类因为他们而灭绝?”

  “我确实有疑虑,但是二选一的话,我肯定选治愈他们。条件是我能够完全确定德雷克和他的计算机是完全正确的,这些都是风险,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折中,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电车难题’。”

  “电车难题?”

  “你从来没有读过这个伦理学问题的文章?”

  “你觉得一个目空一切的物理学怪才,喜欢读科幻小说和外星人一起工作的人会读过这样的文章?”

  艾琳大笑道,“杰里米·边沁?约翰·斯图尔特·密尔?是不是听过这些名字呀?”

  “我倒是听过密尔,”他说道,“但是他说过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些人得出了一个叫做功利主义的伦理学理论。根本观点就是为最多的人谋求最大的幸福。在进行行动路径时,这应该是指导原则。这么多年来进行了大量的一系列的思想实验来证明这一观点。都跟电车有关。这些方法被叫做电车理论。”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是的,你告诉了我一个外星访客和17个外星文明,在17个地点,就在挖空的小行星里面待着,我是那个不靠谱的吗?至少你可以在谷歌上搜索出电车理论来。”

  汉森又笑了,“我没说你的观点不正确呀。”

  “不过呢,”艾琳继续道,“这些电车理论的问题确实揭露了一些人性有趣的方面。”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举几个例子吧。试想一下一辆失控的电车快要冲到岔路口,你站在一个拉杆旁边能够变换轨道,如果电车继续行驶站在铁轨上的五个人会死;如果你变换了轨道,只有一个人会死。你会不会变换轨道?”

  汉森思索了几秒钟,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大多数的人都同意这样。即使你的行为导致一人受伤,但是有五个人获救了。”她顿了一下,“那么万一那五个人是陌生人,而单独那个人是你的妈妈呢?”

  “哇,”过了几秒汉森才叫了出来,“我觉得我回答不出来。”

  艾琳笑了笑,“你当然可以回答。答案就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不会扳动机关让你妈妈遇难,而会看着那五个人死。自己就承认了吧。”

  汉森点点头,但是看起来很困惑。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回答。最后一个情况。现在想象一下你站在铁轨上,旁边有一个很胖的人。电车朝着五个人飞奔而去。你意识到两件事儿:如果你挡在电车前,你太瘦弱了,挡不住电车,但是如果你把你旁边的人推上轨道,他足够魁梧可以挡住,他的身体能让电车脱轨,五个人都得救了。你会推那个人吗?”

  汉森沉默了许久。最后他摇摇头,“不,我觉得自己不会这样做的。”

  “百分之九十的人也不会这样做。要不要扳动拉杆是一种选择,另外一种选择是推一个人过去——字面上的意思。但是你只要细想一个原因,你就应该做。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一条命换五条命。有趣的是精神变态者是天生的功利主义者。在考虑数学问题时,他们绝对不会掺杂进去感情或者是良知。叫做巴特尔斯和皮爱佐的两位研究人员研究了这个问题,百分之十的说他们会把人推过去的那些人,发现这些人在精神变态和权术主义方面的得分都非常高。”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么多种类的回答,你还真的希望遇到一个心理变态者来作出决定。不过这只是题外话,关键是你提出的这个问题是很容易解决的,任何人都愿意做任何事儿来阻止种族灭绝——如果让我相信我是在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我可以很轻易地权衡这与我的良知,甚至是对错之间的分量。”她停了一下,“但是有个前提,我必须完全信服。”

  “有道理。”

  “但是就我现在接触到的信息,这可能还是一个很复杂的阴谋。即使我相信德雷克是外星人,我们还是不能确定任何事情——他对我们人类的预测,他的动机。对于正常人来说,是不能理解精神变态者的动机。如果我们都不会理解精神变态者的心理,那么真正的外星人的心理我们怎么会了解呢?我怎么弄明白呢?也许真的是治疗精神变态者的感冒病毒。”她停顿了一下,“也有可能,这是消灭人类的病毒。”她继续说道,扬起了眉毛,“你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20

  汉森没有立马回答。

  艾琳在床上换了个姿势,在汉森还在思考的时候,把腿伸了伸。汉森一直让她很吃惊。她预计汉森会为他共事了多年的外星人开脱,但是他没有立即这样做。她可以看得出他在整理思绪、他的感情,严肃地对待她所说的德雷克的动机问题。

  终于,他眼睛落在了艾琳身上,“我只能告诉你我默默地信任德雷克。我有信心,当你见到他时,你所有的疑问都会一扫而光。”

  “希望你是对的。”她说道,“我真的希望你是对的。说到跟他见面。你现在可以解释他的短消息里面的指令是什么了吗?”

  “好的。我之前读了那条短消息。但是我现在手机没了,你还记得那条短信吗?”

  “记不得准确的措辞了,不过大意还是知道。”

  汉森点点头。“好。德雷克写了在科罗拉多的——MB——分子生物学家的影响。他说到他会在那里跟我们联系,从他发送短信后的48小时之内,会有人等我们。所以德雷克肯定也跟那个人联系了。”

  “我们应该马上联系这名分子生物学家。”

  “不行呀。德雷克告诉过我他和科罗拉多的一名遗传学家合作,让我记下了他的地址。但是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姓名和电话。”

  “分隔工作?”艾琳说道。

  “分隔工作。”汉森附和道。

  艾琳双唇紧锁,陷入沉思,“德雷克还说了我们一到了那里就立马开始什么。”

  “是的。这个和他合作的人已经准备好病毒结构。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这就是说如果我告诉他八种基因分别需要的剂量,他就知道如何让他们精确地显示出来?”

  “如果准备就绪是这个意思,那么回答就是肯定的。我不是分子生物学家。”

  “所以德雷克想让我们和他的遗传学家合作立即完成病毒。没有必要等他。”

  “是的。”

  “也就是说他已经假定你可以说服我说出配方组合。他很自信你可以让我忽略他的休·瑞本伪装,并且相信你。”

  “我想是的吧,”汉森说道。他盯着艾琳,摊开手,“关于这个,”他继续,“就说服你这件事儿,我做得如何?”

  “你做得很不错。你非常具有说服力。现在我觉得你所说的和你所相信的都是正确的。但是如果这一切是错的代价太高,无法确定。所以我会告诉你们疗法。但是首先我要确认他想要植入的是感冒病毒,而不是其他更加……致命的……”

  “你打算怎么样确认呢?”

  “你们科罗拉多的分子生物学家肯定有最先进的遗传工程学设备,”她说道,“虽然费了不少事儿。你们为了快速建立DNA长链,肯定有专门的设备。这是非常复杂的——你们必须把来自不同地方的序列片段拼凑起来,但是现在你们已经合成了,一个碱基对一个碱基对的。所以肯定有仪器能够反其道而行之,给一段完整的DNA,告诉你它的组成——把它分成A、G、C、T线。”

  艾琳还是注意到汉森不停地点头然后停住了。“我觉得你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些。”她问道。

  “我是学物理的,我不应该会。但是德雷克派我去了一个叫做序列魔力的公司,在休斯顿,去那里查看他们的新模型:超级序列魔力。所以我见过实物。德雷克想要最好的设备。这台机器既可以合成也可以排序。”

  “同一设备?”

  汉森点点头。

  “这个设备比我想象的还要更高级。”

  “它能做的真的让人很吃惊。”汉森再次附和道。“速度非常快,而且不可思议的精确。”他顿了一下,“德雷克买了一台。我是最近才知道被放在了科罗拉多。”他朝艾琳做了个手势,“但是你的意思是……”

  “进行可靠的确认。我所需要的就是让你们的遗传学家给我一个他正在使用的病毒结构样本。然后用你们先进的仪器排序。再用电脑把结果与现有已知的感冒病毒,叫做鼻病毒,进行对比。它们在菌株方面会有差别,但是非常微小——微小到可以突破你的免疫系统,然后每年都得新的感冒。这样就可以确认德雷克说的病毒是真的。”

  “听上去挺简单的。”汉森说道。

  “嗯,我是过于简单化了一下。鼻病毒是RNA病毒,不是DNA,所以排序可能会跟DNA排序刚好相反。德雷克的病毒可能进一步被基因更改了,就是说我必须使用能够对比排序的改进算法,并且要使得干扰发生。但是序列的核心部分必须跟已知的鼻病毒相同。基因段必须不能跟任何已知的病原体相配。如果能够相配……”她停了下来,“嗯,我们暂且叫做就有问题了。”

  汉森花了好几分钟试图说服艾琳这会浪费时间,但是他没有成功,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要是你坚持要检验一下,我们就检验一下。但是我告诉你,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嗯,我觉得我们想得太多了。因为要确认病毒很简单直接。而真正困难的是我们能够撑到到达科罗拉多的那个地方。”

  “我并不担心这个。”汉森说道。“外加你还这么精明干练,”他充满敬仰之情地说道,他瞄了一眼他的手表。“在我们进一步行动之前,我们今晚应该打个盹。”

  “我同意。”

  然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