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的货物绝不是普通的核废料。我担心我们一旦涉身其中,会带来

一些额外的风险,比如说对立组织的疯狂报复。”

鲁刚笑了:“我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不过我想不用担心。你难道没看出这两

位先生的来历?虽然他们言语平和,但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强烈的优越感。那是

当惯了世界主人才养成的习惯,是娘胎里带来的,别人想学都学不来。一句话,

这两人肯定是山姆大叔的代理人。尽管这几年山姆大叔已经破落了,但心理上的

惯性还未消失。他们的货箱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但那属于政治场中必不可

少的肮脏,不足为奇,也不会带来什么组织的报复。”

平托暗暗佩服鲁刚的粗中有细。他提出了第二个疑问:“他们可以动用本国

的航天力量,尽管美国已没有鲁斯式飞船,但较小型的飞船也足能完成这项任务。”

鲁刚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咱们极具竞争力的运费,也可能是雇用

外国的私人公司更利于保密。平托大叔,我看不要犹豫了。这帮家伙其实很清楚,

咱们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世界经济形势这样暗淡,至少15年内不会改变,

咱们的运输业务已难以维持了。我想接下这笔生意,用赚的钱把飞船检修一番。

我不能再让船员们去玩命,也不能让父亲的事业在我手里断送。”

他的语气中透出一抹苍凉,平托也不禁黯然。自从老船长鲁君健去世后,10

年来在经济衰退狂潮中,鲁刚能把鲁氏公司维持下来实在不易。他已经心力交瘁

了。这些苦处他只向平托,偶尔也向老拉里透露一点儿,在外人看来,鲁刚一直

是粗野强悍、爽朗乐天,随时敢用他的“挪亚方舟号”把上帝的宝座顶翻。平托

走过去,轻轻揽住他的肩膀。

鲁刚抹去自己的伤感,笑道:“尽管如此,我还要尽力敲敲他们,敲敲山姆

大叔的肥脑袋,没准他们比咱们更急,没准他们的货箱里装的是不敢见人的核武

器或生化武器。我得多敲他们几个做飞船的维修费,也得为鲁冰准备嫁妆呀。”

他无意中提到了鲁冰的婚事,目光随之暗淡下来。平托佯作不知,笑道:

“这一点倒不急,我们的大小姐似乎还不准备嫁人。咳,她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呢。”

“那就这样决定?请你把报价单打好,晚上送过去。”

“好的。”

伊尔飞机从圣菲波哥大起飞向西南飞去,到达哥伦比亚第二大城市卡利需一

个多小时。这种小型飞机只有十几名乘客,有七八个浓妆艳抹的混血女人,粗俗

恶丽,嘴里嚼着古柯叶,肆无忌憧地高声谈着粗话,一看就知道是去卡利淘金的

低级妓女。迈克的同伴是一名老神甫,年纪和他差不多,穿着黑色的神甫服,花

白眉毛下有一双睿智的眼睛,面容慈祥,有一种天然的威严和高贵气质。

机下是绵延的云层,就象铁灰色的凝固的山岭。再往上的云层较淡,缓缓地

向后飘动着。飞机所在高度上是第三层轻淡的长云,它们飞速地向机后掠去。当

然,这些云层的速度差是由于它们对飞机的高度差所造成的错觉。

飞机行驶了个把小时,云眼慢慢绽开,露出下面绵亘起伏的安弟斯山脉,青

翠浓郁,一片绿的世界,考卡河在深谷中蜿蜒。迈克正从舷窗向下眺看,听邻座

说:“美丽的安弟斯山脉,上帝的恩赐。”

迈克出于礼节回了一句:“是的,上帝的恩赐。”

神甫平静地说:“可惜还有另一种上帝的恩赐。3000年前,安弟斯山脉就开

始种植一种叫古柯的植物,印弟安人咀嚼古柯叶来充饥、御寒、提神、治疗骨痛

及风温痛等。纯朴的印弟安人把它视为圣草,视为上帝的恩赐。那时谁能想道,

这种圣草会演变为全世界性的毒品癌症,甚至于完全毁掉哥伦比亚这个国家?”

邻座的旅客们扭过头,惊恐地看看神甫。飞机是飞向世界上最大的毒枭所在

地,很可能飞机上已属于毒贩子的势力范围。这些年,他们早成了国中之国,成

了实际的哥伦比亚政府,对任何反抗他们的人士格杀毋论。这位神甫的言论未免

太招人忌了。

神甫对周围的惊慌视若无睹,仍平静地说下去:“哥伦比亚曾经是麦德林集

团和卡利集团的天下,麦德林集团在1993年覆灭了,卡利集团在2010年也几乎覆

灭。但是自从温室效应毁坏了世界秩序,卡利集团又死灰复燃,比以往更凶恶。

他们控制着这个国家,每年生产的毒品毒害了7000万人。万能的主一定会惩罚这

些罪人。”

迈克突然想起一个人,他问:“贵国有一位著名的反毒品斗士安大可神甫,

请问你认得吗?”

神甫点点头:“对,那就是我。”

迈克噢了一声。安大可神甫三十年来致力于反毒品宣传,在哥伦比亚是妇孺

皆知的人物,当然也为毒贩们忌恨。但奇怪的是他倒一直安全无恙,甚至比黑社

会的圈内人更安全。究其原因,可能是他一直坚持非暴力主张,在暗杀火并横行

的毒贩国家里不失为一剂清醒剂;还听说贩毒卡特尔的首领小卡拜勒鲁对这位神

甫有私人感情上的敬重。这些因素凑在一块儿,才让这位直言不讳的反毒品斗士

幸存下来。

迈克告别女儿、乘机离开美国时,已经作出了困难的人生抉择,他决心向毒

贩求助来完成那几乎办不到的事情。对于这一惊人的转变,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也许心理学家们事后会做出分析:是几十年类似独居的生活造就了一个偏执狂?

是他对核武器、对这种魔幻般技术的狂热挚爱最终导致他失去了理智?是对政府

抛弃他的愤怒?

但尽管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想想看,一直是主流社会精英中之精英,竟然

与肮脏的毒贩合流——但迈克的思维还停在精英阶层的航向上。他伸手握一握神

甫的手,由衷地说:“我早就知道你,非常钦佩。”

神甫注视着他的坦诚目光,也由衷地说:“谢谢。”他关心地问:“你到这

儿有何公干?陌生人到卡利是非常危险的。”

迈克稍作犹豫,直言不讳地低声说:“我找卡拜勒鲁本人。我和他有一些账

目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