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加诺笑道:“先生,你离死神还远着哪。不过,真到那一天的话,欢迎你

来这里,我一定会让你满意。”

他同帕加诺先生告别,继续往前开。前边就是女儿的家了,是一幢普通的平

房,木房顶,汽车库的大门久未油漆,门前的小枞树也疏于修剪,落日把余辉洒

在树梢。

麦菲亚听见敲门声,打开门,是一个风尘仆仆的白发老人,手里举着一束鲜

花。她愣了足足两秒钟,才认出这是父亲。毕竟,40年来,她基本上只是在照片

上与他见面。

“爸爸!”她高兴地喊,埋怨道:“你该事先告诉我们一声,你是开车从尤

卡山过来的?”

老迈克俯下身吻吻她,走进屋里,麦菲亚大声喊:“米斯,杰克,外公来了!”

两个孩子从里间出来,米斯今年16岁,很漂亮,但身体很单薄,脸色苍白得

近乎透明。她用手挽着外公的脖项,亲热地吻了他的额头。杰克则脸色冷漠,过

来简单地问候一句,帮他把汽车后衣箱里的旅行箱提到屋里,便回到自己屋里听

猫王和甲壳虫的音乐。他妈妈似乎对儿子的表现已习以为常。

麦菲亚领父亲到卫生间洗漱完,为他端来一杯咖啡。迈克问:“哈丁斯呢?

还没回来?”

“他下班后还要到酒吧揽一份工,十一点后才能回来。爸爸,你先休息一会

儿,我们马上吃晚饭。”

晚饭桌上,小米斯一直好奇地看着外公,问了很多核武器的问题:爷爷,你

真的是最好的核弹专家吗?人们干嘛要制造核弹去杀别人?现在世界上还有核弹

吗?杰克仍是满腹牢骚的德相,偶尔抬头看看陌生的外公,埋下头自顾吃饭。迈

克告诉女儿,尤卡山已经关闭了,他终于在70岁上退休了。这一生他对家庭亏负

太多,很想补回过去的遣憾,同孩子们在一起生活。麦菲亚说她为此高兴,但迈

克发现她的笑容很勉强。

米斯只草草吃了两口便离席,萎靡无力地说她累了,想去休息。迈克低声问

:“米斯有病?”

麦菲亚的眼眶里立刻涌满了眼泪:“白血病。”她苦涩地说:“手术费20万

元。可是她没买医疗保险。”

“为什么?”

“不是我们的过错。保险公司早已查过咱家的基因,不愿接受她的投保,因

为她体内发现了可导致白血病的‘费城基因’。当然,这些我们是事后才知道的。”

迈克点点头,没有置评。他知道这是保险业的惯例。在过去,投保十万美元

的30岁健康女性,每月交费20美元;但带有乳腺癌基因的则为39美元;若带有该

基因又有三位血亲死于此病,交费就要上升到56美元。后来随着基因检测技术的

日益完善,保险公司对投保人的各种遗传性疾病了解得更加清楚,若带有某些危

险疾病的(如可引起脑细胞死亡的亨廷顿症)基因,保险公司干脆不再受理。

当然不必去指责保险业的残忍,正如不必相信保险业的仁慈。归根结蒂,金

钱是至高无尚的上帝。

杰克冷冷地插嘴:“这就是科学。科学可以下这样的定义:它是一种魔法,

可以预支子孙的幸福让今人享用,而使后人享受先辈的痛苦。”停一会儿他又说

:“外公可以划到预支幸福的那代人吧,我们活该倒霉。”

母亲瞪了他一眼,于是他不再说话。迈克问:“家里的状况……比较紧张吧。”

麦菲亚勉强笑笑:“我们正给杰克找工作,我也想去揽一份零工。以后会好

的,别担心。”

晚上,迈克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一时还不能下决心断然改变自己的生活

之路。夜里,他听到哈丁斯回来,他想应该同女婿见个面,便悄悄披衣下床。女

儿女婿的门半掩着,泻出一条黄色的灯光,他听见女儿低声说:“……其实,我

和这位父亲并没多少感情。近40年来,他对于我来说只是几张照片,几次电话,

他从没有向外孙们倾注一丝感情。现在老了,无处可呆了,才想到这个家。但我

仍然可怜他,如果他提出留下的话,我想是没办法拒绝的。”

哈丁斯不情愿地说:“我也很想留下他,让他能安度余生。说来说去还是那

个可恶的钱,米斯的医疗费……”

妻子说:“等问清他的打算再说吧。你该休息了。”

迈克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晚他一夜没睡。

帕加诺从工具车上卸下割草机,告诉哈尔先把破损的栅栏钉好。走进墓地,

他发现一个穿深色夹克的老人已经早早来到这儿,正低着头浏览众多墓碑上的铭

文。他认出这个老人昨天来过,还说要在这儿找一片安息之地,便高高兴兴地同

他打招呼:“早上好,内华达来的先生。”

“早上好,帕加诺先生。”

“你在看碑文吗?”

“对,你看这条碑文写得多好:死神战胜了我,但我从此不用畏惧它了。”

“对,写得很好。”帕加诺应答了一句,认真看看他,轻声问:“先生,我

能给你什么帮助吗?”

迈克转向他,平静地说:“我昨天已经说过,我想在这儿找一块安息之地。

我现在就把费用付讫,请你为我选一块墓地,把墓修好,用黑色大理石碑刻下这

两句铭文。喏,给你。”他递过来一张纸片,上面写着:迈克。斯特金,1970-

2040战神已经死了,因为世界不再需要他帕加诺不知道他为什么自称战神,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