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杜萨美叹了口气。“陛下,动荡已经扩展到大约六十个圣神星球。约有三百万人受到了感染,他们已经摒弃了十字形。的确发生了战斗,但局势还在圣神当局的掌控之下。复兴之矢是最糟的一个…约有七十五万人感染,而且还在迅速蔓延。”

教皇疲惫地点点头,喝了口茶。“西蒙?奥古斯蒂诺,跟我们说些积极振奋的消息。”

“就在典礼前,从天山星系跃迁来一艘无人信使飞船,”枢机说,“是穆斯塔法枢机发来的全息信息,我们立即进行了解密。”

教皇拿起茶杯和茶碟,静静等待。

“他们遇见了那个恶魔之子,”卢杜萨美说,“就在达赖喇嘛的东宫殿中。”

“然后…”陛下催促道。

“由于恶魔伯劳的出现,我们没能采取行动,”卢杜萨美说,他看了看手腕上触显通信志的记录,“但这些人的身份已经确定,名叫伊妮娅的孩子…按标准年算,已经二十多岁,她的保镖,劳尔?安迪密恩,九年前我们在无限极海上曾逮捕过他,但被他逃走了…那里还有一些其他人。”

教皇细瘦的手指摸了摸薄薄的嘴唇。“伯劳呢?”

“阿尔贝都的贵族卫队…军官…威胁到女孩时,伯劳才出现,”卢杜萨美枢机说道,“然后又消失了。没有发生战斗。”

“但穆斯塔法枢机没有充分利用那一时机?”教皇问。

卢杜萨美点点头。

“现在,你仍旧认为穆斯塔法是此项工作的合适人选吗?”乌尔班十六世喃喃道。

“是的,圣父。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在展开逮捕前,我们本就计划先和他们接触一下。”

“‘拉斐尔’号呢?”教皇问。

“还没踪迹,”国务秘书回答,“但穆斯塔法和吴玛姬元帅确信,德索亚会在他们抓捕女孩之前出现在天山星系。”

“我们当然希望会这样,”教宗说,“西蒙?奥古斯蒂诺,你知道这艘变节的飞船对我们的圣战造成了多大的破坏吗?”

卢杜萨美知道,这句问话只是一种修辞手法。五年来,他和圣父及坐卧不宁的圣神舰队元帅一直在研读作战汇报、伤亡名单和吨位损失数。好几十次,“拉斐尔”号和叛变的德索亚舰长都差一点被抓获甚至是被击毁,但他们每一次都成功地逃进了驱逐者领空,身后撇下的是一堆散乱的护卫舰、翻滚的巨船,还有四分五裂的圣神战舰。圣神舰队竟然抓不住一艘叛变的大天使飞船,这真是奇耻大辱,圣神只能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

而现在,一切就将结束。

“阿尔贝都所在的派别计算出一个结果,认为德索亚上钩的可能性达到百分之九十四。”枢机说道。

“自打圣神舰队和宗教法庭撒下那个诱饵后,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教皇问道,他喝光茶,把杯子和茶碟放在长椅边上。

“五个标准星期。”卢杜萨美回答,“吴玛姬布置了一切,她在一艘火炬护卫舰的AI中置入了一条加密信息,宣称‘拉斐尔’号在蛇夫星系的边缘跃迁。但加密程度也不是很高,‘拉斐尔’上经过驱逐者增强的系统可以将其解密。”

“难道德索亚和他的那伙人不会察觉出这是个陷阱吗?”这个曾一度是雷纳?霍伊特神父的人若有所思道。

“不可能,陛下。”枢机说,“以前我们用过那个加密模式,曾给德索亚透露过可靠的消息…”

教皇猛地昂起头。“卢杜萨美枢机,”他厉声说道,“你是说,你们曾经牺牲了无辜的圣神人员和战舰…这些人永远也无法重生…只是为了确保这些叛变者不怀疑这些消息?”

“是的,圣父。”卢杜萨美说。

教皇吐了口大气,点点头:“可惜…但考虑到其中牵涉的利益关系…还是可以理解。”

“而且,”枢机继续道,“安插在这些船上的船员中,还有一些军官,他们会将‘拉斐尔’捕获,事实上,这些人早被宗教法庭…啊…控制了,并知道我们打算何时对伊妮娅和天山星球采取行动。”

“这一切在几个月前就事先准备好了?”教皇问。

“是的,陛下。几个月前,阿尔贝都顾问和内核探测到的天山远距传输器出现了活动的迹象,于是向我们提出了提前几个月部署行动的计划。”

教宗将双手平摆在穿着袍子的大腿上。他的手指呈现出靛蓝之色。“恶魔之子的这条脱逃路线被毁掉了吗?”

“没错,”枢机说,“‘吉卜利尔’号将远距传送门所在的整座山都轰成了渣。陛下,远距传输器肯定无法再使用了,现在它被埋在了厚厚的岩石中。”

“内核确信这是天山的唯一一座远距传输器?”

“绝对确信,圣父。”

“那么,接下来和德索亚及其叛变大天使飞船的对抗,准备得怎么样了?”

“啊,陛下,这些具体战术细节应该由吴玛姬元帅来这里汇报…”

“西蒙?奥古斯蒂诺,我们相信你,你可以概括地汇报一下。”

“谢谢,圣父。圣神舰队在天山星系内部署了五十八艘行星级的巡洋舰。过去六个标准星期以来,它们一直隐藏在…”

“冒昧问一句,西蒙?奥古斯蒂诺,”教皇低语道,“你说有五十八艘大天使级战列舰,这是如何隐藏起来的?”

枢机微微一笑。“陛下,它们关闭了动力能源,正飘浮在内星系小行星带和星系外柯伊伯带的战略区域。它们在那里完全无法探测到,但一下达命令,它们随时可以跃迁。”

“‘拉斐尔’号这一回在劫难逃?”

“没错,陛下。”卢杜萨美枢机说道,“共有十一名圣神舰队指挥官守在那里,他们的性命就看这次伏击是否能成功。”

“卢杜萨美枢机,让我们大天使舰队的五分之一留在这么一个偏地星系,可是严重影响了圣战的效果。”

“是的,陛下。”枢机的双掌贴在袍子上,惊讶地发现掌中竟渗出了汗水。卢杜萨美知道,圣神舰队有十一名首脑的性命悬在此次任务的成败上,而他自己的未来也安危未定。

“只要能摧毁叛军,一切都是值得的。”教皇低语道。

卢杜萨美枢机深深吸了口气。

“据我们所想,德索亚舰长和这艘飞船都会被摧毁,而不是被抓获。”陛下说道。

“是的,圣父。命令是将这艘飞船轰成炮灰。”

“但我们不会伤害那个孩子?”

“是的,圣父。我们做了各种防范措施,确保这个名叫伊妮娅的传染源会被活捉归案。”

“西蒙?奥古斯蒂诺,这一点非常重要。”教皇低声道,感觉像在自言自语。这些细节他们已经研究了一百多遍。“我们必须活捉这个女孩,和她一起的其余人…要杀要剐随便…但这个女孩必须活捉。请重新向我们解说一下行动过程。”

卢杜萨美枢机闭上双眼。“一旦‘拉斐尔’号被拦截并摧毁,内核飞船将会飞入天山轨道,将星球上的人口全数尽灭。”

“用死光。”陛下低声道。

“技术上说…不尽如此。”枢机说,“如您所知,内核声称这一技术的结果是无法逆转的。它将导致永久的昏迷。”

“西蒙?奥古斯蒂诺,这回我们还运输这数百万人的尸体吗?”

“陛下,先得进行一些其他事宜。首先,我们的特别小组会到星球表面找到女孩,然后把她带到大天使护卫舰,运回佩森。我们会将她复活,隔离起来,并加以审问,然后…”

“处决,”教皇叹了口气,“向六十个星球上的数百万叛军发出宣告,他们这个传说中的救世主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是的,陛下。”

“西蒙?奥古斯蒂诺,我们都盼着和这孩子谈一谈,不管她是不是恶魔之子。”

“是,陛下。”

“那么,你认为德索亚舰长什么时候会踏入陷阱,自取灭亡?”

卢杜萨美枢机看着自己的通信志。

“不消几个小时,陛下,不消几个小时。”

“让我们祈祷一切马到成功。”教皇低语道,“让我们祈祷,拯救我们的教会和部族。”

泪水屋中,两个男人埋下了头。

从布达拉宫回来后的几天里,我终于开始对伊妮娅的计划和能力有了一个全方位的了解。

众人热烈欢迎我们的平安返回,那场面真是让我惊讶。瑞秋和西奥拥抱伊妮娅,还哭了。贝提克用完好的那只手捶打我的后背,然后拥抱我。平时不苟言笑的阿布先是拥抱乔治,继而沿着我们朝圣者的队列走下来,泪流满面地把我们都抱了个遍。整座寺庙满是欢呼声、拍手声和哭泣声。我终于意识到,许多人都不曾料到我们会从接待圣神的宴会上平安返回——至少伊妮娅不会。我们能回来,还真是死里逃生啊。

接下来,我们开始着手悬空寺的收尾工程。我和罗莫、贝提克以及其他高空装配工一起进行连接顶部步行街的工程,而伊妮娅、瑞秋和西奥管理整个营地的各项细节工作。那天晚上,我脑海中只有一件事:早点和我的挚爱上床睡觉。晚饭过后,我和她在高台走道上单独待了一小会儿,还迅速地热吻了片刻,我觉得伊妮娅也和我一样,很想马上和我享受亲昵的时光。但按日程,那晚是“论坛”夜——事后看来,也是最后的论坛夜——夜幕降临时,中部禅寺平台已经拥了一百多人。幸运的是,雨季一开始下了一阵灰茫茫的大雨后,便很快地停了下来。夕阳从昆仑山西部落下,夜晚凉爽宜人。一根根火把立在主线台阶旁,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经幡也猎猎作响。

今晚出席讨论会的还有几位与众不同的人物,让我大为惊讶:来自朵穆的卓莫错奇,尽管他说要去西部进行贸易,但却从布达拉宫回来;多吉帕姆也来了,身旁是九名受宠的比丘尼;还有不少来自布达拉宫宴会的著名宾客——大多数是年轻人——最年轻、最著名的,当数达赖喇嘛,他穿着素朴的红袍,戴着红帽,像是微服私访的打扮,总管事和管事不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来的,只有担当私人护卫的传令员——卡尔?林迦?威廉?永平寺。

屋子里人山人海,我站在最后面。论坛差不多进行了一个小时,这是名副其实的论坛,伊妮娅偶尔引导大家的讨论,但从没独自主宰所有的言论。但是,她的质问慢慢地将对话推向了她想要的方式。我发现,她是密宗和禅宗的大师,一些花费数十年研究戒律的僧侣向她提问,而她用公案和佛法作为回答。一名僧侣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能利用圣神提供的工具来获得不朽,伊妮娅引用佛陀的话回答他:没有人会重生,万物服从无常——这是生灭变化的规律——接着她详细阐述了“无我”的意义,佛陀否认这世上存在名为灵魂的自我。

有人询问死亡,伊妮娅引用一则禅宗公案来进行回答:“僧问道忍:‘一僧死,他去了何处?’道忍答:‘火尽草生。’”

“伊妮娅女士,”席矻矻说道,她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意思是不是‘无’?”

伊妮娅曾跟我说过,“无”是禅宗的一个简练优雅的概念,翻译过来就是说——“这问题毫无意义。”

我的小朋友微微一笑。这是个露天的空间,她正坐在离门口最远的地方,恒山之上,星辰明亮可见。但先知还没有升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她轻声道。屋内静悄悄的,她的声音非常清晰。“同时也是指,这个僧侣就像是门钉一样死透了。他没去任何地方,更重要的是,他无处可去。他的生命同样无处可去,但那生命将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下去。人们因为僧侣的死而伤心,但生命并没由此减少。宇宙生命的天平上,没有任何东西被移去。消失的宇宙,是那僧侣意识和内心中的宇宙。雪峰尝谓玄沙:‘性真曾问我,僧死何处去;我云,便如冰化水。’玄沙云:‘妙极,但我不会如此答。’雪峰问:‘你如何答?’玄沙答:‘便如水归水。’”

片刻沉默之后,前排有人说道:“请告诉我们什么是缔结的虚空。”

“很久很久以前,”如往常一样,伊妮娅用这句话开启了长篇大论,“缔之虚便出现了。它超越了时间。从某种真切的意义上讲,缔之虚是时间的遗孤…空间的遗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