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长官!”扑翼飞机嗡嗡响着,与浪涛保持几米的距离,向两百公里外的下一个拱门飞去。德索亚真的睡着了。当上尉用胳膊肘轻轻碰碰他,把他叫醒的时候,他正好看到漂浮在海上的第二座拱形传送门。现在已经接近傍晚,低垂的太阳在紫罗兰色的海上投下狭长的倒影。

“很好,”德索亚说,“深层雷达搜索一直都在进行吧?”

“是的,长官,”年轻的飞行员说道,“他们还加大了搜索范围,但迄今为止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情况,除了找到些大得吓死人的灯嘴鱼。不过,那倒让搞钓鱼运动的家伙们激动不已。”

“那是这里的主要产业,我明白了,长官。”格列高利亚斯低沉着声音,在飞行员背后的跳伞座上说道。

“对,中士,”斯布劳尔一面说,一面弯过他的长脖子来看这个大块头,“藻类农业已经发展不下去了,现在捕鱼才是我们最大的外世界收入来源。”

德索亚指向仅几公里之外的一个平台。“那也是个捕鱼兼燃料补给的平台吗?”神父舰长刚和圣神指挥官们共度了一天,这些遍布全球的小型前哨所提交的报告,他都大致浏览过了。所有的报告中,都没谈及与飞船的接触,也没见过孩子的踪影。在这趟开赴南方传送门的漫长飞行旅途中,他们已经路过了十多个类似的平台。

“是,长官,”斯布劳尔说,“要不要我在上面盘旋片刻,或者你已经看够了?”

德索亚看了一眼传送门——扑翼飞机在距海面几米高处盘旋,拱形入口就在他们头顶——随即说道:“可以回去了,上尉。今晚要和米兰德里亚诺主教共进晚餐。”

斯布劳尔扬了扬眉毛,那动作使得他的眉毛几乎没入发际。“是,长官。”话音刚落,他便拉升起扑翼飞机,转了最后一圈,然后掉头往北飞去。

“这座平台看起来像是最近刚被摧毁。”德索亚说着,向右靠过一些,从玻璃罩的舷窗俯瞰下方的景致。

“是的,长官,”上尉回答道,“我有一个朋友刚刚从这儿轮班回来,他以前就在这个平…三-廿-六中滨站台,那是它的名字,长官…他跟我讲了一些相关的事。就在几个涨潮期前,曾有个偷猎者试图把这地方炸飞。”

“是阴谋破坏?”德索亚问道,望着向后退去的平台。

“游击战。”上尉说,“圣神占领这个地区前,本地有土著生活,这些偷猎者就是他们的后代,长官。所以我们要在每一个站台上派驻部队,在鱼汛高峰期还会增派定期巡逻船。我们得保证渔船聚在一起,长官,以免受到偷猎者的攻击。你看,这里停泊着好些船,长官…嗯,不过快要到打鱼时间了,我们圣神的军舰会护送它们出海。灯嘴鱼,嗯,长官,月亮出来的时候,它们就会浮到水面上来…你看那里,游起来个大家伙。所以那些合法的渔船…会在没有月亮的时候,打开很亮的灯,把那些巨型食人鱼引出来。不过偷猎者也会这一招,长官。”

德索亚向外望去,盯着扑翼飞机与北方地平线之间宽广的海域。“这地方,不像是会有叛乱者的藏身之处嘛。”他说。

“不,长官,”上尉说,“我是说,有,长官。实际上,他们配备的渔船,可以伪装成黄藻岛或者潜水艇,甚至有一个巨大的水下采集机,装配得像条灯嘴鱼,信不信由你,长官。”

“这么说,那座平台是偷猎者破坏的?”德索亚问道,现在只能靠说话来保持清醒。扑翼飞机振翅的嗡嗡声简直让他困得要死。

“对,长官,”斯布劳尔上尉说,“事情发生在大约八个涨潮期前。一个人单枪匹马…这事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因为偷猎者通常都是成群结队来的。他炸掉了几艘掠行艇和扑翼飞机——用的二流战术,不过他们以往通常炸船。”

“打断一下,上尉,”德索亚说,“你说这事发生在八个涨潮期之前,如果按标准时间算,那是多久?”

斯布劳尔紧咬双唇:“啊,好的,长官。对不起,长官。我是在风眼海上长大的,那个…嗯,八个涨潮期大概是两个标准月,长官。”

“抓到偷猎者了吗?”

“抓到了,长官,”斯布劳尔说着,咧着嘴,露出朝气蓬勃的笑容,“嗯,实际上,这事也是说来话长,长官…”上尉瞥了眼神父舰长,看要不要继续讲下去,“那个,简而言之,长官,那个偷猎者先是被我们逮住了,然后他引爆了炸药,企图逃跑,结果被警卫乱枪打死了。”

德索亚点点头,闭上双眼。前一天他已经浏览过一百多份类似的报告,言及过去的两个标准月里广为流传的“偷猎者事件”。无限极海上,除了捕鱼之外,炸毁平台、诛杀偷猎者似乎是第二大流行的运动。

“关于那小子,最有意思的事情,”上尉说着,开始结束他的故事,“莫过于他逃跑的手段。他用的是某种从霸主时代流传下来的古老飞毯。”

德索亚猛然惊醒,他瞥了一眼中士和他的部下。三人都已经挺直而坐,正眼凝视着他。

“掉头,”德索亚神父舰长厉声说道,“带我们回那个平台。”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这话德索亚已经问过五遍了。他和手下的瑞士卫兵正站在平台主管的办公室里,该地位于平台最高点,刚好在雷达抛物面天线的反射镜下。狭长的窗户外,竟有三颗不可思议的月亮正缓缓升起。

这名主管——隶属海上司令部的一名圣神舰长,名叫希?多布斯?鲍尔——体形肥硕,面色红润,汗如雨下。“后来,事情终于水落石出,我们发现,那人不属于当晚出海的任何一支捕鱼队,于是比留斯上尉带走了他,以便更进一步询问。这是标准程序,神父舰长。”

德索亚瞪着这个男人。“然后呢?”

主管舔舔嘴唇。“一开始,那人成功逃脱了,神父舰长。在上层走道进行了一番搏斗,他把比留斯上尉推进了海里。”

“后来找到上尉了吗?”

“没有,神父舰长,他肯定是淹死了,那晚虹鲨活动相当活跃——”

“说说那个被你们拘留、又让他逃掉的人。”德索亚打断道,着重强调了“逃掉”那个词。

“很年轻,神父舰长,年纪约摸二十五标准岁。很高。是个大块头年轻人。”

“你亲眼见过他?”

“哦,见过,神父舰长,我当时就和比留斯上尉、海上持枪兵阿门特一起在走道上,然后那家伙突然开打,把比留斯推下了栏杆。”

“然后他就从你们和持枪大兵的眼皮底下逃脱了,”德索亚语气平平地说道,“你们都全副武装,而这个人还…你刚才是不是说他戴着手铐?”

“是的,神父舰长。”鲍尔舰长用一块湿手绢抹了抹前额。

“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有没有其他细节,你没有写入…啊…递交司令部的特简行动报告里面?”

主管收起手绢,复又掏出来抹抹脖子。“没了,神父舰长…我是说,啊,对,在整个打斗的过程中,他的毛衣前襟被撕坏了一点。那足以让我注意到,他和你我都不一样,神父舰长…”

德索亚扬起眉毛。

“我是说,他不是十字架的人,”鲍尔匆忙说道,“他没有十字形。当然,那一刻我也没多想。大部分土著偷猎者,从来都没有受过洗礼。话说回来,要是他们受过洗,就不会是偷猎者了,对吧?”

德索亚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他走到满头大汗的舰长身旁,问道:“那么,那人就突然转到了主通道下,从下面逃掉了?”

“他没有逃掉,长官,”鲍尔回答,“只是找到了那张会飞的玩意儿,一定是他藏在那里的。我拉响了警报,当然。护卫部队全体出动,训练有素。”

“但是那人坐上那…玩意儿…飞走了?飞离了平台?”

“对。”平台主管说着,再次抹着额头,显然在思虑…忧虑自己的未来,“不过就一会儿。我们在雷达显示屏上找到了他,然后又用夜视镜确认过了。那张…毯子…会飞,不错,但是我们朝它开火的时候,它正掉头飞回平台——”

“它当时飞行高度是多少,鲍尔舰长?”

“高度?”主管深深地皱起额头,上面挂满了汗珠,“我估计,离水面二十五到三十米的样子,大约和我们的主甲板平行。他笔直朝我们冲来,神父舰长,好像是要从飞毯上投弹炸毁平台。当然,在某种程度上说,他成功了…我是说,他埋在甲板上的炸药当时正好爆炸了。吓得我屁滚尿流…原谅我的言辞,神父。”

“继续。”德索亚说道。他看着格列高利亚斯,那大个子正以稍息待阅的姿势,站在主管身后。从中士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很乐于在一秒钟内把满头大汗的舰长绞死。

“唔,那爆炸真是惊人,长官。救火队马上朝爆炸地点跑去,但是我和海上持枪兵阿门特、其他一些哨兵都留在了北部通道,坚守岗位…”

“非常值得称赞。”德索亚低声说着,语调中的讽刺显而易见,“继续。”

“唔,神父舰长,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些了。”满头大汗的人说道,但底气有些不足。

“是你下令朝飞行的人开火?”

“是…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