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答。她只知道,彼得不会喜欢任何人。

安德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躺在那里...

华伦蒂身上渗出了汗珠,黄昏来临时,蚊子开始在四周嗡嗡叫唤。她最后在水中泡了一下,尔后,开始将木筏推向岸边。安德似乎没有觉察她在做什么,但他不规则的呼吸告诉了她,他并没有睡着。他们回到岸边时,她爬上了船坞,说,“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爱你,安德,比以前更爱你。”

他没有回答。她怀疑他是否还相信。她走回小山丘,朝他们大发雷霆,是他们让她这样对待安德。但毕竟,她已经完成了他们的要求,说服了安德重新回到训练中,他有好一段时间是不会原谅她的。

***

安德走进门口,身上依然还是湿的,他在湖中又泡了一会。外面都黑了,房里也一片漆黑,格拉夫在等着他。

“我们现在就走吗?”安德问。

“由你来决定,”格拉夫说。

“什么时候?”

“当你准备好的时候。”

安德洗了个澡,穿上衣服。他最终还是习惯了穿着便服,但少了制服和战斗服总觉得不大对劲。我永远都不会再穿上战斗服,他想。那是战斗学校里的游戏,我捱过来了。他听见蟋蟀在森林里疯狂的叫唤,在不远处,传来了汽车缓慢行驶在沙砾上“沙沙”的声音。

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吗?他在图书馆借了几本书看,但它们属于这所房子,他不能带走。他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亲手建造的木筏。可它也只能留在这儿。

房间的灯亮了,格拉夫依然等在那里。他也换过服装,重新穿上了制服。

他们一起坐在车子的后座,沿着乡村小径驶向航空站。“人口在不断增长,”格拉夫说,“他们在这个地区保留了树林和农田。这里是个分水岭。雨水在这儿开始形成多条河流,大量的地下水流向四周。地球是很深的,在它的内心深处是有生命的,安德。我们人类只不过是生活在最高层,就象那些昆虫生活在船坞边那潭死水的浮渣上。”

安德一言不发。

“我们用独特的方式训练指挥官,因为必须得如此--他们必须目标明确,不能被其它事情分心,因此我们孤立了他们。就象你一样,让你和其它人分隔。它的确有效。但当你见不到别的人,忘记了地球的生活,住在被冰冷的太空围绕的金属墙里时,你会轻易地忘记为什么地球是值得拯救的。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类值得你所付出的代价。”

所以他们把我带来这里,安德想。你们时间不多,这就是你们宁愿耗费三个月时间来让我爱上地球的原因。好吧,它做到了。你的所有诡计都成功了。华伦蒂也一样。她是你的另一个诡计,来让我记起我到战斗学校并不是为了自己。好吧,我记起来了。

“我或许利用了华伦蒂,”格拉夫说,“你可以因此而恨我,安德,但你要记住一点--她之所以能打动你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那才是最重要的。数十亿人类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才是你为之奋斗并且要维护的目标。”

安德把脸转向窗口,看着外面的直升飞机和飞船在起起降降。

他们乘坐一架直升飞机到达了IF在“矮点”的太空港。它有个正式名称,但当这个可怜的小岛被钢筋和混凝土层层覆盖之后,每个人都把这地方叫做“矮点”。水鸟在咸水里迈着小步,长满青苔的树枝浸在水中。天空开始下着小雨,地上又黑又滑。

格拉夫领着他通过了迷宫般的过道。他们的通行证是格拉夫身上所带一个小塑料球,他把它投进过道旁的小孔,门打开来,卫兵立正朝他们敬礼。小球被弹出来,格拉夫一行继续前进。安德注意到开始时每个人都注视着格拉夫,但随着他们逐渐地深入到发射基地时,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安德。开始时是那个真正拥有权威的人被留意,但之后,当每个人都被留意过后,他们所关心的是他的货物。

当格拉夫把自己系在旁边的飞船座位里时,安德才意识到格拉夫要和他一起出发。

“一直到哪?”安德问,“你要一直陪我去到哪里?”

格拉夫微微一笑,“整个航程,安德。”

“他们委任你为指挥学院的院长?”

“不。”

那么他们就是单方面解除了格拉夫在战斗学校的职务,他的下一个任务就是专门陪伴安德。我有多重要,他想知道。在他脑里有个彼得般的声音在低语,他听到了那个问题,我可以怎么利用这个优势?

他耸耸肩,试图将思绪移到别的地方。彼得或许有统治世界的幻想,但安德没有。他仍然回想着在战斗学校里的生活,虽然从来没有寻求权力,他却总是能拥有它。但他认为这种权力是与生俱来的,而不是通过什么手段获得的,他没有理由为此感到羞愧。或许除了比恩外,他从来没有利用这种权力伤害过别人。至于比恩,最终事情也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比恩最后成了一个朋友,取代了阿莱在他心中位置,而阿莱则取代了华伦蒂。华伦蒂在帮助彼得实现他的梦想,但不管怎样,她仍然爱着安德。回忆将他的思绪带回了地球,回到了那些躺在水中的安静时光,树木繁茂的小山象碗一样环绕在四周。那就是地球,他想。对他来说,那不仅仅是个直径数千公里的球体,那里有被波光粼粼的湖水环绕着的森林,高山顶峰若隐若现的房子,湖水边郁郁葱葱的土坡,鱼儿欢快地跃出水面,鸟儿啄着虫子在天空翱翔,到处都是蟋蟀的歌声、微风的轻拂和小鸟的鸣啭。在他遥远的童年,一个女孩的声音占据了他的生活,就是这同一把声音保护了他免受折磨,就是这同一把声音使他不顾一切,宁愿返回战斗学校甚至离开地球再过上四年、四十年或四百年。即使她更爱彼得,他仍然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他闭上双眼,屏住了呼吸。格拉夫穿过走廊握住了他的手。安德吃了一惊,身子变得僵硬,格拉夫很快缩回手。但过了一会,安德

想到格拉夫或许真的是在关心他。不可能的,这只是另一个算计过的姿态。格拉夫正在将一个小男孩训练成指挥官,毫无疑问,在这段学习经历中教官的慰问也是手段之一。

飞船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到达了IPL卫星。IPL(Inter-Planetary

Launch,内行星空间站)是个有3000名居民的太空城市,居民们呼吸用的空气和水都是循环再用,他们的工作就是为那些象老黄牛一样在太阳系里开垦的拖船和来往于地球与月球之间的货船提供服务。在这里安德感觉就象回到了家,因为它的地板和战斗学校的一样,都是向上倾斜的。

他们的拖船还是崭新的,国际舰队总是经常报废过时的飞船,更换最新的型号。它装载着大量由航天工厂从小行星上提炼出来的钢铁。这些钢铁将被送往月球,拖船后面系着十四艘驳船。格拉夫再次将他的小球投入读取装置,驳船从拖船上解开了。这次会让拖船飞得更快,它将无须等待IPL的指令,直接前往格拉夫指定的目的地。

“这又不是什么大机密,”拖船船长说,“每次目的地不明时,总是要飞去ISL。”按照IPL的缩写来分析,安德猜测ISL的意思应该是Inter-Stellar

Launch(内恒星空间站)。

“这次可不是。”

“那么要去哪里?”

“IF指挥部。”

“我可没有被授权知道它的方位,长官。”

“你的飞船知道,”格拉夫说,“让你的主电脑上载这些数据,然后按照它设定的航线飞行。”他把一个塑料球递给船长。

“难道你要我在整个航行中闭上双眼,以免被我认出要去什么地方?”

“噢,不,当然不是。IF的指挥部设在小行星‘艾洛斯'上,从这儿出发,用最高的速度航行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当然,这次旅途需要全速飞行。”

“艾洛斯?我还以为那些虫族已经毁掉了它,听说它上面充满了放射性--咦,我什么时候被授权了解这些机密了?”

“你没有被授权。所以在我们到达艾洛斯之后,毫无疑问,你在那里会被安排新的工作,永久性的。”

船长立刻明白过了,他非常愤怒,“我是个驾驶员,你这个婊子养的!你们没有权力把我关在一块大石头上面!”

“我会忽略你对上级的不敬之辞。我深表歉意,但我的命令是以最快的速度征集一艘可用的军用拖船。在我们到达时,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并非是专门找你的麻烦。振作一点,战争或许会在十五年后结束,那时IF指挥部的地点将不再成为机密。顺便说一下,艾洛斯的外表已经涂上了黑色的隐形镀膜,它的反照率只比黑洞亮一点。如果你是那些依赖于视觉来停泊飞船的飞行员,那你可得注意,你是看不见它的。”

“看来我还得谢谢你。”船长说。

在船长终于能够心平气和的与格拉夫交谈的时候,他们的旅程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月。

飞船的主电脑储存了一个另类图书馆--它的主要藏品是娱乐资讯,与教育相关的内容则少得可怜。因此,在他们的旅途中,每当早饭和晨练之后,安德和格拉夫通常都会聊天。他们谈论战斗学校、地球、小行星、物理,还有安德想知道的所有事情。

他最想知道的就是有关虫族的事。

“我们所知不多,”格拉夫说,“我们没有抓到一个活着的虫族。甚至在我们解除了他们的武装,将他们活捉时,他们就会立刻死去。我们甚至连他们的性别也不能确定--实际上,绝大多数的虫族可能都是女性,但她们的性器官都已经萎缩了。我们不知道原因。对你最有用的信息可能就是他们的心理状态,但目前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那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或许我会从中获得某些需要的信息。”

于是格拉夫打开了话匣。那些虫族都属于有机生物体,如果不是在数十亿年前上天选择了人类作为地球的主人,他们极有可能在地球上进化出来。在分子层面,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遗传物质也是如此。他们长得象昆虫而不是人类,并非是基因突变的结果。但是,他们的内部器官比任何昆虫种类都复杂和专业化,他们进化出了内骨骼,而外骨骼几乎全部退化,他们的生理结构仍然与他们的祖宗相似,很象地球上的一种小昆虫--蚂蚁。“但不要被他们的外表所迷惑,”格拉夫说,“正如说我们的祖宗长得很象松鼠一样。”

“总有些别的原因迫使我们必须继续与他们开战。” 

“松鼠不会建造飞船,”格拉夫说,“搜集松果和捕获小行星并在土星的月亮上建立永久性的空间站,总会有些区别吧。”

虫族能看到的可见光谱很有可能与人类相同,在他们的飞船和地面设施上都发现有人造光源。但是他们的感觉器官似乎都已退化,在他们身上没有证据显示出嗅觉、味觉和听觉仍然对他们很重要,“当然,我们也不能确定。但我们没看到他们利用任何声音互相交流。最奇怪的是,在他们的飞船上也没有发现任何的通讯设备。没有无线电,没有任何能够发送和接收信号的装置。”

“他们的飞船能直接通讯。我看过那些录象带,他们互相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