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至少是我想做的事情的一部分。”

“其他部分是什么?”

“是你现在正在做的事,做你那份工作。你现在做的全都错了,你实在太笨了。”

“你是说,当外星生物学家的同时还要当外星人类学家?”

“他们干了件大蠢事:专门创立一门学科去研究猪仔。全是一伙老掉牙的人类学家,拿顶新帽子朝头上一扣,就大模大样成了外星人类学家。靠观察猪仔的行为方式什么也别想发现!他们的进化路线跟人类完全不一样。你必须了解他们的基因,他们细胞内部的活动。还有这里的其他动物的细胞,因为没有什么孤立于环境的事物,没有谁能够生活在隔离状态中——”

不用跟我长篇大论,皮波想,告诉我你的感受。为了更刺激她一下,他轻声道:“除了你。”

这一招起作用了。她从轻蔑冷淡变成怒火万丈,攻击起他来:“你永远别想了解他们!可是我了解!”

“你怎么那么关心他们?猪仔们又不是你的什么人。”

“你是不会理解的。你只不过是个本本分分的天主教徒。”她以轻蔑的态度说道,“我说的是列在禁书名单上的一本书。”

皮波眼睛一亮,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虫族女王和霸主》。”

“他生活在三千年以前。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自称为死者的代言人。他是真正理解虫族的人。我们把虫族杀了个精光,彻底消灭了我们遭遇的唯一一种外星智慧生命。但他理解他们。”

“你想写有关坡奇尼奥的书,像最早那位代言人为虫族著书一样?”

“听听你是怎么说的,说得好像跟写一本学术论文一样简单。你不知道《虫族女王和霸主》那样的书是怎么写成的。对他来说是怎样的痛苦——将自己化身为外星人,进去再出来,带着对那个被我们摧毁的伟大种族最深切的爱。他与人类历史上最邪恶的人——安德生活在同一时代,异族屠灭者安德,就是摧毁虫族的那个人。他所做的却是尽可能重建被安德破坏的一切,死者代言人希望让死者复活。”

“他做不到。”

“他做到了!他让他们复活了。只要读过这本书,你就会明白的!我不知道耶稣,听了佩雷格里诺主教讲道,我不知道那些修士有什么本事,能把圣饼变成血和肉,能赦免哪怕一毫克的罪孽。但死者代言人不同,他让虫族女王获得了新生。”

“那么她在哪儿?”

“就在这儿!在我心里!”

他点点头:“你心里还有其他人——死者代言人。你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那本书里说的是真话,我一生中只在那本书里看到过真话。”她说,“真正让我信服的只有它。你想听到的不就是这个吗?我是个异端,终生工作,目的只想在好天主教徒碰都不该碰一下的诉说真理的禁书目录中再添一本新书。”

“我想听的,”皮波温和地说,“只是你从属于哪个群体,而不是你不属于哪些群体,后者可是太多太多了。你和虫族女王是一类,和死者的代言人是一类,这个群体可真是非常小啊。数目很小,却拥有伟大的心灵。这么说来,你不想跟其他孩子混在一块。那些孩子之所以混在一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排斥其他孩子。你这么做了,别人就会看着你说,可怜的孩子,被完全孤立了。但是,你知道一个秘密,你知道自己是谁。你是一个能够理解外星人思想的人,因为你有一个不从属于别人的头脑。你知道不同于人类是什么含义,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类群体将你视为和群体成员一样的灵长人属。”

“这会儿你竟然说我连人都不是了?你不让我参加测试,逼得我哭得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你羞辱我,现在居然说我连人都不是了?”

“你可以参加测试。”

这几个字眼在空中回响。

“什么时候?”她悄声问。

“今晚或明天,随你的便。你准备好之后,我随时可以停下手里的工作测验你。”

“太谢谢了!谢谢你,我要——”

“要成为死者代言人。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除了我的学徒,就是我的儿子利波,法律禁止我在与坡奇尼奥见面时带上任何人。但我会把我们的笔记给你看,告诉你我们了解到的一切,包括我们的推测和分析。你则可以让我们了解你的研究成果,告诉我们你对这个星球生物的基因有什么发现,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坡奇尼奥。等我们掌握了足够的知识,你就可以着手创作你想写的那本书,成为一位代言人。不过这一次,不是为死者代言。坡奇尼奥们还没有死呢。”

娜温妮阿实在忍不住,她破涕为笑。“生者的代言人。”

“我也读过那本《虫族女王和霸主》。”他说,“除了这类著作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更适合放置你的大名的地方了。”

但她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不敢相信他许诺的一切。“那,我希望常常到这个地方来,随时都可以来。”

“回家上床睡觉时我们要锁门的。”

“我是说其他时间。你肯定会烦我,会让我走开,会隐藏资料不让我看,你会埋怨我唠叨,让我闭嘴。”

“咱们现在刚刚成为朋友,你就把我当成骗子和乱发脾气的白痴。”

“可你会那样的,人人都那样。他们都巴不得我离他们远远的。”

皮波耸耸肩:“这能说明什么?每个人都有希望独自待一会儿的时候。有时候我也会巴不得你离我远远的。但我现在就告诉你,即使遇上这种时候,即使我让你走开,你也用不着走。”

这是她平生听到的最离奇的话。“简直不可思议。”

“只有一条:你要向我保证,永远不溜出围栏接触坡奇尼奥。这种事是绝不允许的。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悄悄做了,星际议会将关闭我们这里的研究项目,禁止人类与他们接触。你能保证做到吗?如果你做出那种事,一切——我的工作、你的工作——都会彻底完蛋。”

“我保证。”

“你什么时候参加考试?”

“现在!我可以现在就考吗?”

他轻声笑起来,伸出手去,看都不看就按了下终端。终端启动了,第一批基因模型出现在终端上方的空中。

“你试题都准备好了!”她说,“早就准备同意我考试!你一直知道你会批准我考试的。”

他摇了摇头。“我是这么希望的。我对你有信心。我希望帮助你实现自己的梦想,只要这种梦想是正当的。”

如果不找出几句话刺他一下,她就不是娜温妮阿了。“我明白了,你是评判别人梦想的法官。”

也许他没发现其中的讥刺,他只笑了笑,说道:“信念、希望,还有爱——总共三项,但最重要的一项是爱。”

“你不爱我。”她说。

“嗬,”他说,“我是个评判梦想的法官,而你是个评判爱的法官。好吧,我宣布,你怀有美好梦想的罪名成立,判决你为实现梦想终身辛勤工作。我只希望,你不会哪天宣判我爱你的罪名不成立。”他陷入了沉思,“德斯科拉达瘟疫夺走了我的一个女儿,玛丽亚。如果她活着,现在只比你大几岁。”

“我让你想起她了?”

“我在想,如果她活着,肯定一点儿都不像你。”

她开始考试。考了三天,她通过了,分数比许多研究生高得多。日后回想起来,她不会把这场考试当成自己职业生涯的开端,童年的终结,以及对她具备从事这一行业所必需的天赋的肯定。她只会将这场考试看成自己进入皮波的工作站的起点。在那里,皮波、利波和娜温妮阿三个人形成了一个群体。自从埋葬她的双亲后,这是第一个真正包容她的集体。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尤其是开始的时候。娜温妮阿很难摆脱她冷眼对人的习惯。皮波理解她,早就作好了准备,原谅她的种种冷言冷语。但对利波来说,这可是一场严峻的考验。过去的外星人类学家工作站是他跟父亲独处共享的地方,而现在,未经他同意,又添了第三个人,一个冷漠苛求的人。两人同岁,但娜温妮阿跟他说话时完全把他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更让他气恼的是,她是个正式的外星生物学家,享有成年人的种种待遇,而他却仍然是个见习期的学徒。

利波尽量忍耐。他天性温和,惯于宁静处事,不愿意公开表示自己的不满。但皮波了解自己的儿子,明白他心里的怨气。过了一段时间,就连不大敏感的娜温妮阿也开始认识到自己对利波太过分了,一般的年轻人绝对无法容忍。不过她没有改变对他的态度,反倒把如何对待利波当成一种挑战,想方设法要激怒这个异常宁静、温和而英俊的男孩子。

“你是说,经过这么多年研究之后,”一天她说,“你连猪仔是如何繁殖后代的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是雄性?”

利波和和气气回答道:“他们掌握我们的语言之后,我们对他们解释了雄性与雌性的区别,他们乐意把自个儿称为雄性,把其他猪仔,那些我们看不到的,称为雌性。”

“但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你还觉得他们是靠出芽来繁殖的吧?或者有丝分裂?”

她的语气如此不屑一顾,利波却没有立即反驳。皮波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听到儿子的思维:细心地一遍遍重组语句,直到回答的话不含怒气、不带挑衅色彩。“我也希望我们的工作可以更加深入,比如检查他们的身体组织。”他说,“这样就可以把我们的研究成果提供给你,让你与卢西塔尼亚细胞生命模式作比对。”

娜温妮阿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你们连组织样本都没有?”

利波的脸有点发红,但回答的声音还是很镇定。这孩子,哪怕在宗教裁判所里接受讯问时也会这么不动声色。“确实很笨,我同意你的看法。”利波说,“不过我们担心坡奇尼奥不理解我们为什么需要他们身体的切片。如果他们中有一个以后生病了,他们说不定会认为是我们给他们带来了疾病。”

“为什么不能搜集他们身体上自然脱落的部分呢?一根毛发也能告诉你许多东西。”

利波点点头。房间另一边终端旁的皮波认出了这个动作——利波跟父亲学的。“地球上许多原始部落都相信,自然脱落的身体组织中含有他们的生命和力量。如果猪仔认为我们拿这些脱落部分是要对他们施魔法,怎么办?”

“你不是会说他们的语言吗?我想他们中也有一些会说斯塔克语。”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轻蔑态度,“你就不能对他们解释解释吗?”

“你说得对。”利波轻声说,“但如果我们对他们解释取得组织样本的目的,我们就会教给他们生物科学知识。自然发展状态中,他们一千年后才会掌握这种知识。正因为这个原因,法律才禁止我们对他们解释这类事情。”

娜温妮阿总算有点惭愧了。“想不到最少接触的禁令对你们的约束这么大。”

她不再傲慢了。皮波很高兴。但又担心她一下子变得过分谦卑。这孩子孤立于人群之外的时间太久了,说起话来像朗读科学著作。皮波担心现在教她正常人的行为举止已经太晚了。

事实证明还不晚。一旦她明白皮波和利波精通他们的专业,而对那个专业她一无所知,她便抛开了自己的挑衅姿态,但几乎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一连几周,她很少跟他们说话,只顾研究他们的报告,极力弄清他们行为背后的目的。她不时提出问题,另外两人则客客气气详加解答。

客气渐渐变成了亲密,皮波和利波说起话来也不避着她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分析、猜测,什么都说:坡奇尼奥为什么作出某种古怪举动,他们说的那些奇怪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让人费解。这门研究坡奇尼奥的学问还没有多长历史,所以不久以后,娜温妮阿便依靠第二手资料成了专家,也能提供某些新鲜见解。皮波对她大加赞许:“说到底,我们都是在黑暗中摸索。”

皮波可以看出今后会发生什么事。利波精心培养出耐心细致的脾气,在他的同龄人眼里,这种性格未免过分冷淡,不够积极。社交方面甚至连皮波都比他强。娜温妮阿的冷漠更加外露,但从孤立的彻底程度而论,两人实在是半斤八两。可是现在,对坡奇尼奥的共同兴趣将两个年轻人联系在了一起。除了皮波自己,他们的话题还有谁能理解呢?

两人在一起很开心,会因为某些没有哪个卢西塔尼亚人能明白的笑话笑得眼泪流出来。猪仔们替森林里每一棵树都起了名字,利波也学他们的样,开玩笑地给工作站里每样家具取名字,每过一阵子便宣布某样家具今天心情不好,别烦人家。“别坐在查尔身上,她来月经了。”他们从来没见过一个雌性猪仔,雄性猪仔们提起她们时总是带着某种宗教似的敬畏情绪。娜温妮阿于是创造了一位地位无比尊崇、脾气尖酸刻薄的猪仔老祖母。娜温妮阿模仿她的语气写了不少开玩笑的文章。

生活中当然不全是欢笑,也有困难、忧虑。每过一段时间,三个人便会产生真正的恐惧,担心自己的行为触犯了星际议会的严令——使坡奇尼奥的社会发生了重大改变。不用说,这类事总是鲁特惹的。这个家伙总是固执地问许多难以回答的问题,比如:“你们人类肯定还有其他城市,不然怎么可能有战争?你们又不会跟我们‘小个子’打,杀‘小个子’不光彩。”皮波只好向他大说一通诸如人类永远不会杀害坡奇尼奥之类的话。尽管他知道鲁特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皮波多年前就知道坡奇尼奥了解战争这个概念,但当鲁特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利波和娜温妮阿一连激烈争论了几天,讨论鲁特的话证明了什么:猪仔们是喜欢打仗,还是仅仅认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鲁特给了他们许多信息,有些重要,有些无关紧要,还有许多重要与否无从判断。从某种意义上说,鲁特自己就是明证,证明禁止外星人类学家向猪仔提问的策略是明智的。问问题会暴露人类的意图,从而暴露人类活动。从鲁特的问题中,他们得到许多收获,比他对他们问题的回答更有价值。

但最新信息不是来自鲁特的问题,而是他的一个推测。当时皮波正和其他猪仔在一起,看他们如何搭盖木屋。利波一个人和鲁特在一起。鲁特悄悄对他说:“我觉得我猜出来了。”鲁特说,“我知道皮波为什么还活着。你们的女人太笨了,不知道他是个聪明人。”

利波极力想弄明白对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鲁特脑子里在想什么?如果人类的女人更加聪明一点儿,她们会把皮波杀了?听猪仔说起杀戮的事儿挺让人担心的——这个信息显然极其重要,可利波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他又不能把皮波叫来帮忙,因为鲁特显然是想趁皮波不在时单独跟利波探讨这个问题。

见利波没答话,鲁特继续道:“你们的女人,她们没力气,又笨。我跟别人这么说,他们说我应该问问你。你们的女人没发现皮波是个聪明人,对不对?”

鲁特的样子异常兴奋,呼吸急促,不断揪扯着手臂上的毛,一次揪下来四五根。利波只好想个办法回答他。“很多女人不认识他。”

“那她们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应该死呢?”鲁特又问。接着,突然间,他不动了,放开嗓门大叫道:“你们是卡布拉!”

皮波这时才走进视野。他不知那声叫喊是怎么回事。皮波一眼便看出利波陷入了窘境,不知如何是好。可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刚才那场对话,他该怎么帮他?他只知道鲁特在嚷嚷说人类——或者至少他和利波——有点像当地草原上那种群居的食草大动物。皮波连鲁特是高兴还是愤怒都看不出来。

“你们是卡布拉!你们说了算!”他指着利波,接着又指着皮波,“你们的光荣不由女人定,你们自己决定!和战斗时一样,任何时候都和战斗时一样,你们自己决定!”

鲁特说的什么皮波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看到所有坡奇尼奥都定住了,一动不动,活像树桩子,等待着他或者利波的回答。利波显然被鲁特的古怪行径吓呆了,不敢作出丝毫反应。这种情况下,皮波别无选择,只好说出事实。毕竟,这个事实相对而言是显而易见的,对人类社会来说这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信息。当然,透露这种信息仍然违背了星际议会的法令,但不予回答的后果可能更加严重,皮波只好说出事实。

“女人和男人一同决定,或者自己决定自己的事。”皮波道,“人类的事要靠自己做主,不能由一个人替另一个作决定。”

显然这正是所有猪仔期待的答复。“卡布拉!”他们乱嚷起来,一遍又一遍吵个不停,接着又冲向鲁特,围着他又蹦又跳。他们将他抬了起来,扛着他冲进树林。皮波想跟上去,但两个猪仔挡住他,连连摇头。这是个人类姿势,他们以前学会的。不过对猪仔而言,这个姿势的含意强烈得多,这是在严禁皮波跟上去。他们这是到女性那里去,那个地方坡奇尼奥们老早就告诉过人类,不准他们去。

回家路上,利波汇报了事情的起因。“知道鲁特是怎么说的吗?他说我们的女人没力气,笨。”

“这是因为他没见过咱们的市长波斯基娜,或者你母亲。”

利波笑起来。她母亲康茜科恩是殖民地卷宗库的管理员,涉及卷宗的事完全由她说了算。只要走进她的领地,你就得俯首帖耳听她的吩咐。利波这么一笑,恍惚间觉得忘了什么事,某个很重要的想法,跟当时说的事有关。两人继续谈着,不一会儿利波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连忘了某个想法的想法都记不起来了。

猪仔们敲击树干的声音整整响了一个晚上。皮波和利波相信他们是在举行某种庆祝仪式。声音像大锤擂大鼓,这种事可不常见。这个晚上的庆祝仿佛无休无止。皮波和利波估计,会不会人类两性平等的榜样给雄性坡奇尼奥带来了某种获得解放的希望。“我想这算得上是对坡奇尼奥生活方式的重大改变。”皮波心情沉重地说,“如果发现我们造成了猪仔社会的重大变化,我只好向上汇报,议会很可能下令暂停人类与坡奇尼奥的接触。可能许多年都不得接触。”这种念头让人沮丧:老老实实的工作态度可能导致他们从此无法从事自己的工作。

早上,娜温妮阿陪着两人走向围栏的大门。围栏很高,将人类居住的坡地与猪仔所在的遍布森林的小山分隔开来。皮波和利波还在互相安慰,说以当时的情况,没人能想出别的应对方法。两人说着说着放慢了脚步,娜温妮阿走在了前头,第一个来到门边。父子俩过来时,她指着距大门三十米开外的小丘,上面刚刚清理出一块红色的空地。“那片地面是新辟出来的。”她说,“好像放着什么东西。”

皮波打开大门。年轻的利波动作比父亲敏捷,跑在前头去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突然间,他在那块空地边缘停住了脚步,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瞪着摆在那里的东西。皮波赶上几步,同样愣在那里。娜温妮阿感到一阵恐惧,心中一紧,担心利波出事,不顾禁令奔出大门。只见利波一下子跪倒在地,摇晃着脑袋,拼命揪扯着自己的鬈发,失声痛哭起来。

鲁特四肢摊开,躺在清空的地面上。他的内脏被掏空了,下手的人非常细心,每一件脏器都被精心摘除下来,连同折断的四肢,对称地摆放在血迹已干的土地上。无论是脏器还是四肢,没有一件彻底与躯体切断,而是藕断丝连,丝丝缕缕仍与躯干相连。